最近，节气已经入秋，天气冷了，气温一降，暑气收敛，干爽怡人。外面乘凉的人少了，阮灵也换了生活模式，她没再去找什么犯罪现场，也没去钻小区，而是常常老实的跑去她新近热宠的小饭馆蹲着，这里成了她的常驻听段子地点。

那里虽然小，是一个六张桌子的苍蝇馆子，但人多呀，现在凉快下来了，门口又支出四张塑料桌子，一波接一波的客人，翻台率极高，也算是客似云来呢。

人一多，话就多，总能听到各种小道消息，阮灵常常蹲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

家长里短，谁又怀孕了谁又打胎了，学生偷着改试卷，还有小同伴互相冒充签名，男人跟同事说着扎套让老婆怀孕的心得，互相交流经验，转头同事刚去厕所，他又跟其他人说起同事背地里说老板坏话的事，三个年轻的姑娘进门时互相有说有笑关系亲密，一个出去打电话，另两个唠叨起她跟男友合伙坑小三的事迹，让男友白嫖不说，还赚了小三给男友回的礼物钱。“真亏她舍得，明知道男友出轨，也忍的下来。”

“咳，不忍能咋办？她也找不着更好的了，其他男人还不如这个呢。”

阮灵扒着桌沿儿听的聚精会神，说：“她也不怕得病，再说了，男友能坑小三，也能坑她呀，谁知道她头上是不是有大婆呢？还不是男友说谁先，谁就是大的。这种垃圾都收，也是够可以的。”

可惜，没人听见阮灵的讽刺。

俩女孩没说两句就停了，那个打电话的女孩回来了。

阮灵一看，哟，还挺漂亮的，身材也好，一看那个打扮就是乖乖女类型的小姐姐。怎么那么想不开呢？唉，阮灵摇摇头，女人的心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她刚想感叹今天都是无聊八卦，没什么新奇内容，但人生就是结论不能下太早，旁边一桌，坐了俩人，她一扭头，才听了一耳朵，眼睛就亮了。

哟呵，这不，今天又有段子了。

“……那对儿夫妻俩唷，也真是的，听说男人被杀了，警察去找，这一上门儿才知道，他老婆呀，当天早上也自杀了，跳楼！啧啧啧，你说这事儿巧不巧？警察本来还怀疑他老婆呢，现在倒好，人没了。”男人右手夹着烟，左手捞着酒瓶子，嘬口烟，边吐烟圈边说着。

“也指不定真是他老婆干的要不，好不影儿的跳什么楼？那叫什么来的？畏罪自杀！……这菜有点咸了，等会儿就饭吃吧……跳楼喂，那能是一般人跳的？谁下得了这么大决心呢？我站楼上都腿肚子转筋，擦玻璃看着楼下我都心肝儿颤。”女人端起杯子咂了口啤酒。

“嗯，咸了没事儿，那菜汤给我留着，你抄上边的，一会儿我把饭扣里，就爱咸的。”

这是一对儿在吃饭的年轻小夫妻的对话。俩人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开了瓶啤酒，给女人到了一杯，男人对瓶吹，吃的开心。

一看就是还没孩子，得空儿了就在外面吃一顿，省的家里开火，之所以说已婚夫妻，一是因为女人无名指头上带着一个细圈金戒指，二是因为他们俩人的关系，亲密但又不像情侣之间女人要装矜持，男人要装阔气，结婚了嘛，男女的吃像都敞开了不少，看着自在多了，话题也变成了八卦日常。

本来听了开头，阮灵以为是有新内容，但没成想这对儿小夫妻就提了一句，让她知道男鬼和女鬼这对冤家夫妻竟然是前后脚死的，一个前一天晚上，一个第二天一早，后面话题变成了给下次过节公婆带什么礼物，给岳家买什么东西，零零碎碎的，无聊。

阮灵在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没人跟她对话，她自己的思绪就容易飘远，想起女鬼来。

能看出她是真的养尊处优，从小生活优渥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思考很多细节，会愿意慢条斯理的说话，会给对话的另一方更多的空白时间。说话间隙的等待是需要资源的支持的。很多人不懂这些，但阮灵是经历过贫穷，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学会了看眼色，又体会了死亡，在破布娃娃身边听了不少，也看了不少事情的，她开始明白了。

这不是说富家女善良，而是贫穷确实在逼迫人忙碌、急躁、尖刻。

就像你不能要求早高峰赶地铁的女孩注意到衣服上的小线头，因为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怎么能在996的时间之外保证睡眠，怎么不被地铁变态骚扰，中午怎么回复公司那个公开表白的男士，同时还不能伤对方面子，不被对方骂拜金婊，不被上司认为自己勾引同事。同时，你也不能要求女孩保持优雅仪态，不要蹲着等地铁。因为她的高跟鞋已经把脚指头夹起泡，后跟磨破皮，但她还得穿着，因为人事会摆脸色，而现代打工人是没人敢得罪人事部的。

生活如此残酷，怎么保持优雅？保持优雅就意味着无法全力拼杀。

不过，阮灵想想女鬼两次见面说的那些话，又摇摇头，小时候的幸福确实很好，造就了气质，但人总要长大的，那时候，就该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了。拼杀有什么不好？

躲到婚姻里，就能避免社会的拼搏厮杀了吗？还不是变成跟男人两人的战场么？找个垃圾弱爆的男人，是拼的过了，但结局只会越过越惨，找个强悍有能力的，就是女鬼的下场，拼不过，输的一塌糊涂。

有拼过男人的那个脑子，在社会上也能轻易获得金钱和地位了吧？若是在社会上过不好，跟男人一对一又能落什么好？

唉。女鬼要是不嫁人，她原生家庭的条件也不错，躺赢的人生呀。

不过，她原生家庭的爹看中男人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太孝顺就是受制于人呐。阮灵是对自己那对偏心眼儿到没边儿的父母没什么感恩和爱的。

现在距离女鬼和男鬼离开也有一个礼拜了，该知道这个事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人也被小道消息科普过了，正是八卦满天飞的时候。

唉，女鬼也是的，如果她一早不急着去跳楼，或许等一等，等到上午，也可能只要等一两个钟头，就能得知男人已死的消息，那么，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

阮灵不知道，只觉得造化弄人。但若是换女鬼的角度呢，阮灵试着想了想，觉得女鬼可能更喜欢现在这样一了百了的结局吧？她是真的绝望了，想删号重修了，就算男人死了，她之后的人生也会被那些往事纠缠，反而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她的死，不全是因为男人的存在，也是因为无能的自己无法破局吧。阮灵记得有人说过，自杀的人，最恨的是无能的自己。

阮灵没问过女鬼这个问题，但想来，可能也是如此吧。

阮灵自嘲的笑了笑，呵呵，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男鬼和女鬼恐怕早喝了孟婆汤，忘却这些往事了吧，反而是她这个局外人跟着纠结对错，没意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