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呢，她耳朵里听着破布娃娃的常识课，心里翻腾着别的事。

阮灵在走丢的时候，脑子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给白衣鬼讲了好多事，关于自己的所有事，从她当人，到她当鬼，再到临到自己走丢前，破布娃娃最新告诉她的灵魂错配，虽然她还没听清到底是啥，然后再有记忆就是和着白衣鬼逛街了。

那些阮灵在意的、不在意的事，都倒出来了，有些她自己以为压根儿没往脑子里记的事，她竟然都记得，还对一个陌生鬼说的起劲儿。

白衣鬼告诉阮灵，其实，阮灵在刚死那刻就可以去地府排号，等着投胎，但破布娃娃有私心呀，留了留阮灵。

那时，阮灵笑了笑说：“我自己也没那么着急去投胎啦，早点儿晚点儿没关系的。”阮灵想当懒鬼，不要修炼，轻松过鬼生，也挺好，她活着时候或者还挺努力的，但那是形势所迫，要摆脱原生家庭，她必须努力，那是现实鞭策下的勤奋，实际上，阮灵挺随遇而安的，没多少大野心，也不多坏心眼，她就是个喜欢点儿小热闹、小八卦的懒鬼。

“但灵魂会消散，这一月两月你不觉得，时间长久了，你就会发现自己忘了很多事。什么也不记得了，从此，就成了别人的傀儡，别人的工具，那时，怎么办？

如果你牵扯了人间的事，又会在功劳簿上给自己添罪过呢。鬼是不该影响活人的。

早点儿走吧，越早越好。

如果你真就是不想再投胎了，去了鬼城好好修炼，那才是真长久。”

那时的阮灵脑子不太灵光，晕乎乎的，听着后面，忘了前面，字都听在耳朵里了，但内容没太留在心里，她只是知道自己原本那样不好，她应该早点儿来下：“哦，好，行，谢谢你。”

现在清醒了，仔细想来，那个鬼说破布娃娃有问题？

阮灵心里打了个凸，但阮灵总归还是留了心眼的，哪怕脑子不受控的时候，人的本能还是会保护自己，不会所有事情都说个详细，比如，她对白衣鬼没说自己到这地府只有破布娃娃知晓，没说到现在她也没地府其他人接引，她自己更是从变成鬼那天开始愣是一次没下来过，全程在人间，一次也去过鬼城。

她这种情况明显跟其他鬼不一样，白衣鬼没跟阮灵说怎么去鬼城，估计就是因为默认所有鬼都自然会去，一死就去，拖不了多久，太简单所以不用说，像阮灵这种早该已经来过地下了，这次总该是故地重游的。

可阮灵不知道。

这就是问题了，为什么她没去？或者是办法去？破布娃娃为什么不让她去？

阮灵想起那个14岁的自杀女孩，其实，阮灵该问问她的，那是个新鬼，做人的时间的也短，做鬼的时间更短，没多少心眼儿，应该不会骗她。说实话，很老鬼们打交道，阮灵有点心虚，或许是没去过鬼城的原因，她总有种自己还是人的潜意识，没办法完全把鬼当同类。

更何况，活了几十几百年的老鬼，就算原是个傻子，看也看聪明了，比心眼儿，阮灵比不过，她怕被坑。

破布娃娃，真的没问题？真的是一心对她好的吗？

阮灵有点儿怕去想这个问题。从小没有得到太多爱的人，一生，都会怀疑爱，这是小时候刻在骨子里的事，不管自己承认与否，不管之后如何改变，也改变不了。阮灵不是没有被爱，她也有好朋友，但她害怕，害怕自己承受不起别人的爱。别人为什么要对她好呢？她有什么值得别人对她好的？

要说，破布娃娃似乎也没对阮灵怎么好，让阮灵自己讲，她也讲不出一二三四五，但她信任着破布娃娃，依赖着她，就像新生儿本能的依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她觉得，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小鬼能在人间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听八卦，一定是破布娃娃在帮她。没别人了。

阮灵心里捣鼓了九转十八弯，但脸上倒是啥也没显，快速的跟着破布娃娃往前飘。

破布娃娃忽然停下，看着远方问了句：

“你没发现你白天比晚上精神么？你看其他鬼，哪个跟你似的大白天四处乱逛？”

“呃……”

这个问题阮灵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以前她以为是自己活着时候作息良好，习惯了早上6点起，晚上按点睡的生活，所以当鬼之后没刻意改，其他人或许是现代人生活，爱熬夜，当了鬼，没顾及了，便爱上通宵了。

对人来说，夜晚是熬夜，对鬼来讲，白昼算通宵，都差不多吧？

却原来不是这个原因么？

破布娃娃开始不看阮灵，但问完之后，心随着话的出口坚定下来，视线转到阮灵脸上，给她讲一个久远的故事，18年前的故事。

故事不复杂，阮灵的身份有问题，她根本不是小女孩阮灵，她有另一个活人的身体。事情要说回18年前，她那时是个魂魄。

鬼差调查后，发现是她救了人，阴错阳差魂魄出窍。既然鬼界以及发现她阳寿未尽，那自然是让她回到人间，还有几十年寿命呢。

但这时，有人抢机缘，返回时，她被坑了，她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鬼，而她自己呢，则被推到了注定夭折的刚出生几天已咽气的小女婴身体里。

鬼差没办法，经过讨论，只好将错就错了。

因为她灵魂好，这样注定无法长大成人，一定要孩童夭折的命运又实在和她不匹配，所以鬼界只好把女孩的寿命尽量延长，但再怎么延长也有界限，只能拖到18岁生日当天的前一个时辰。

阮灵没有破布娃娃预想的惊慌或气愤，反而听八卦上头似的，眼睛亮晶晶地问：“那个抢我机缘的人呢？啥来头？”

“抢机缘的是个男人。嗯，一个工作稳定的公务员，地铁上被投诉后，开车出事，和妻子一起死了……”

妻子听了挑拨，觉得弄个好胎给男人，可以让男人不用失去记忆转世投胎，而是直接复活回去照顾孩子，自己呢替男人受点苦，几十年后，一家人团聚，就是幸福生活，只是她自己要吃点苦，但努努力，就是好生活了，孩子不能没人照顾的，自己是最好的媳妇，男人的都会是自己的。

“她从一个道士那里打听到了自己原本要投胎去夭折横死的命，便想着还不如拼一把让男人有个好机缘。”

女人，哦女鬼，推阮灵去了女人原本要投的胎，而她男人则趁机去了阮灵的身体里面。

“那个女人自己自然是要在鬼界被惩罚的。哝，那就是她，她一直在等你呢。”破布娃娃往前一努嘴，前面，一个女鬼正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