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抬眼望着像被最勤快的主妇刚洗刷过的澄澈淡蓝色天空上飘着的一片铺展的又薄又大、饼似的摊开的云，耳边听着身边的抱怨。
弟弟好像瘦了些，穿着簇簇新的中式对襟，说：“……她还腆着脸跟我讲什么，其他人没那么低，因为那个谁，老……啊，对，老史，不玩花活，人掏钱也爽快，更重要的是老史给她介绍客人，所以小姐开的价儿低些。
一般她都是收四百或五百一次的，这个价格不高，也不低。她们那个巷子里有人开一千一次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的，挺老了，就是七百，长头发装的特纯的女的也要六百一次呢……”
之后，弟弟对每个女人做了番评价。阮灵本以为他不常去那个小巷子，该是不了解那些女人的，毕竟柳姐儿可是很看重弟弟学业的，肯定不会让他走岔了路去接触小巷子里的女人们，但没想到，仅仅是偶尔到小巷子口跟姐姐说话的机会，弟弟已经对女人们多加观察了若指掌。
阮灵之所以有心情坐大槐树下听弟弟念念叨叨，还是弟弟讲了些柳姐儿的事，比如，他说柳姐儿不是十几岁了，在外面多年，脸上容易有沧桑感，身材也不是红唇女那么火辣，关键是她不敢玩的太凶，那是因为身体是本钱，柳姐儿盼着以后开个小店，做美甲也行，做美容也行，跟男友旭哥长长久久呢。
这离那天去医院看白布单子已经过了些日子了，看来是弟弟终于了结了世上的恩怨，准备离开这个世界，奔向下一程了。
现在当了鬼的弟弟变得特别能说：“……但她们巷子里也有要价更低的，年纪大的、急需钱的，可能两张毛爷爷就跟人走，一张也可以路边黑地里来一发。都是看是否被逼到那个地步。”
阮灵知道弟弟问姐姐价格的事情，当时看的可是小剧场，清楚着呢，还正赶上老史遇害，只阮灵注意力全在老史那里呢，没对姐弟冲突多想。
柳姐儿这个姐姐当时以为弟弟在心疼她，却不知道弟弟继续念叨着：“……以后要赚大钱不让她卖，干点正经人做的，结个婚，多生俩孩子，否则，我考了公务员让人知道可真没脸。”
是因为嫌她丢人啊。
呵呵。阮灵狠狠嘲笑，这对儿姐弟，也是自找的了，是柳姐儿自己把个弟弟宠成这模样，再被弟弟嫌弃，那有什么办法呢？她从宠弟弟的那天开始，就该知道这个结局的。
阮灵，其实并不喜欢柳姐儿，打从一开始就这样，跟芊芊不同，虽然对芊芊，阮灵也有过短暂的排斥，但阮灵是理解她的，她的极端，她的痛苦，阮灵能想共情，毕竟，芊芊其实跟阮灵更像，都是普通高中女生，两人家境虽然差距很大，但都是不怎么安稳的家。
但对柳姐儿，阮灵不理解。
作为一个普通女孩，面对放弃尊严去当小姐，从这点上，阮灵已经不能接受了。人生总有很多路，哪怕一时走错了，也该努力走回来吧？
尤其柳姐儿做事其实不是那么规矩，泼辣，脏字满口，顺手牵羊的带客人们东西也是常态，跟别的小姐妹别苗头更是常态。
说到这里，阮灵有个问题，弟弟……
“你怎么知道价格的？”
阮灵是知道弟弟当面询问姐姐价格的事，但那个时候，弟弟已经知道了呀，那他是从哪知道的？
弟弟：“姐的男人告诉我哒。”
“旭哥？”
呵呵，阮灵又想笑了。
“我知道她们的价码，我以后就要娶个处女，值钱的，绝不要这些几百块一次的贱货。”
或者是因为死了，弟弟彻底没了当人时候的心理包袱，放飞自己了，或者是要去地狱了，心里紧张，他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两片嘴皮儿没停歇过。
说起了自己的中学生活，说起同学们对他的欺负，说起班花对他的歧视，说起父母给他的压力，说起贫困孩子的难处。
他当然是难的，在一个贫穷的家庭，被寄予厚望出生，从出生的那一刻，每份爱都是压在他身上的石头，但他没那个力气背。普通的父母，没给他优秀的基因，普通的家庭，也给不了他资源的支持，他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他背不动责任，他也承受不起那么多的爱。
他是嫉妒姐姐的，嫉妒那个出卖身体的姐姐，嘴上用最肮脏恶毒的词形容着姐姐，又嫉妒姐姐天生可以赚到大钱，嫉妒姐姐不用读书，不用面对考砸后的丢人，他知道自己没那个金榜题名的脑子，可他还要继续读，他也想跟姐姐一样放弃一切只躺着赚钱，丢人现眼也没关系。可他不行。
阮灵看不惯这样的软蛋，但她爱听八卦的心又让她舍不得挪步子走人。
弟弟讲述了他小时候多么爱姐姐，喜欢跟自己玩的姐姐，喜欢做饭的姐姐。他背负了家庭的痛苦，被班上的同伴欺负，被中学同学知道了姐姐的事，被排斥。他鄙夷自甘堕落的姐姐。
他讲述了贫困孩子的可怜，被轻视。
他满口贫富差异，有人生来富足：“我什么都没有，不公平……只是有个富爹，什么都不会的富家子。……富人就该承担更多社会责任，交高税，他们一顿饭够穷人吃一年。有人山珍海味的扔，有人活活饿死。”
阮灵暗自腹诽，你不是也什么都不会？凭什么让别人承受更多责任？
弟弟长得不错，清秀，双眼皮薄嘴唇，皮肤白皙，个子中等偏瘦，如果不是过长的头发遮挡了没眼，以及脸上阴鸷又不忿的神色，也该是个帅哥的。
阮灵小阴险了一把，暗戳戳的想：若是你去卖，估计比你姐的价钱高呢，有钱人爱男人的可不少，你是男女老少通吃，必定比你姐赚得多，还不用担心道德压力呢。嫌弃姐姐堕落？你自己怎么不去堕落一个？
有啥你姐行，你就不行的？你真想去，也能去啊，一样有市场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