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掏心窝子说的话，周诩都听在耳朵里。

他沉默许久，点头答应了。

然后愧疚得一夜没睡着。

隔天，周诩起了个大早，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导致，格外勤奋地做了一桌丰盛的早餐。

江珏呼吸间带着股清新的薄荷味，从身后抱住他，亲了亲耳朵。

周诩臊得慌，捣了下手肘，往外赶他：“赶紧去吃饭。”

期间，江珏的电话响了两声，都被他挂断了。

最后被烦得不行，干脆手机关机，王八念经。

“家里人？”周诩猜测道。

江珏“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周诩揪着奶黄包，扔进嘴里：“暑假真不回去？”

提到这茬就心烦，江珏闷声道：“没想好。”

周诩眉梢一挑，打趣道：“胆子比天大，什么都没想好昨晚上就敢对我说那种话。”

江珏一听抬了眼，就连垮了一半的肩膀都重新坐正了：“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没给你压力，”周诩笑笑，“不过还是不要和家里闹太僵。”

“嗯，”江珏虚心听取意见，“那我回去一趟，跟我爸好好说说。”

“可别说我。”周诩瞪了下眼。

江珏笑了笑：“知道。”

两人话题一旦牵扯到父母，就有一种真的在谈恋爱的错觉。

上一个让周诩有这种感觉的人还是宋乐，隔了七八年的时间，兜兜转转又感受回了这种心惊胆战。

江珏那个爹就跟定时炸/弹似的，还是有点威胁。

对方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弄到周诩的简历，把他裤衩扒得一干二净，就也能摸到他的公司，指不定阴他一把。

周诩不是没想到这点。

他甚至非常有自知之明，明白一旦出了什么矛盾，自己也斗不过浸淫商场多年的老狐狸。

只是问题的根本是，周诩在今天以前，压根就没想过会和江珏他爹对上。

他想的是，在他睡过江珏之后，他爹从中作梗一阻挠，自己不仅有了个和江珏分开的理由，指不定还能坐实受害人身份，一举两得，左右不得罪。

但那是今天以前的。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他在床上鬼迷心窍答应了江珏跟他好好处对象。

好好处对象。

周诩想了一晚上都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好好处对象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又开始？刘浩要知道门牙都能笑掉了。

人生怎么就这么玄幻呢？

说实话，周诩有点茫然。

但那时候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不去答应江珏。

就单说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往他面前一贴，周诩心都给看化了，真恨不得要什么给什么。

都说美色误事，真的不假。

他点了根烟，瘫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抽。

江珏在厨房洗碗，腰上系着围裙，还真像能过日子的人。

周诩摘了烟蒂，想反手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是不是疯了？

江家是他能碰瓷得起的吗？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二十出头的小白花一样做白日梦。

一帆风顺的人生总要摔个跟头，与其让他以为摔在自己身上，不如把这个锅交给江珏他爹去背，毕竟大少爷，上一上也是要有代价的。

“在想什么？”江珏走到客厅。

周诩按灭烟头，冲他张开手臂：“抱会儿。”

江珏放下手上的水杯，躬身抱了个结实，顺势坐在他的身边：“在想我家的事？”

周诩长长“嗯”了一声。

江珏紧了紧眉头：“我会处理好。”

“没事，”周诩安慰道，“没指望你处理，回家跟你爸和和气气的，这事儿急不来。”

这是周诩的真心话，他现在不太想让江珏和他爹关系太僵，毕竟人还没有睡到，而且…

他挺想和江珏多处一会儿的。

-

七月初，江珏回了家，不过他还是没和周诩提宋乐的事，这让周诩自己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他挑了个午饭的时间，把宋乐约出来准备好好说说。

“是他逼你的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宋乐还在这拎不清。

周诩多少有点没了耐心，甚至觉得无语。

“谁能逼我？他从来就没有提。”

宋乐眼里含泪，摇头道：“阿诩，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狠心？”周诩都给听笑了，“相同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宋乐，当你决定跟我分开去结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完了。”

“我是被骗了，”宋乐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也稍稍提高了声音，“阿诩，如果是你，你会——”

“我不会和一个女人滚到一起，”周诩平静地打断宋乐的话，“即便是现在，我也不会同时和两个人纠缠不清，我和你根本就没有可能。”

宋乐死死盯着周诩，然后沉声道：“那你和他断了。”

周诩真的笑了，他已经没有耐心：“近两年的房租我都可以给你，最迟这个月月底，从我家搬出去。”

宋乐颤着声问：“我如果不呢？”

周诩冷着脸，一字一顿：“别激怒我。”

和宋乐分开后，周诩约了刘浩大醉一场。

他并不想和宋乐闹成这样，他不痛快，心里也很难受。

如果宋乐懂点分寸，明白事情没法回头，和他保持好距离，周诩不介意多一个偶尔照顾的朋友。

只是宋乐想要的不是这些，千丝万缕感情不能快刀斩断，残留着只会扼住他的咽喉。

七年前周诩的心或许还没这么狠，不仅仅对宋乐，对别人也做不到这么绝。

只是世事无常，万物每分每秒都在改变。他在社会的最底层尝尽辛酸，那点柔软也早就磨茧成疤，坚硬无比。

“你们当初那爱的死去活来的啊，就不能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刘浩和周诩撞了下杯子，十分不解。

“算了，”周诩笑着摇摇棕红色的酒水，“又不是没有人睡。”

他或许已经不太需要身边有什么人陪着，这六七年随心所欲玩过来，也都挺好。

“玩腻了还是要找个靠谱的过日子，”刘浩拍拍周诩肩膀，跟他说真心话，“找个会照顾人的，贴心的，不管男人女人吧，以后互相照顾。”

周诩半眯着眼，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彩灯中突然想起了江珏。

会照顾人，贴心的。

那不是他的小白花吗？

主要是还傻乎乎的，真想着跟他过一辈子。

周诩自己想想都要笑出来了。

他搂着刘浩，凑到对方耳边：“我跟你说啊…”

想把这个好笑的笑话分享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难受得鼻根一酸。

“什么？”刘浩以为他没听见，把耳朵往周诩最边上递了递。

周诩一个酒嗝打出来，把他熏得直接跳出两三米：“哎哟卧槽！你他妈恶心死我了！”

周诩瘫在沙发里笑得畅快。

有些大胆的小男孩试着往他身边凑，周诩骂了句“滚”，起身找了个安静地方，给江珏打了个电话。

“喂~宝贝~”

他说话带着醉醺醺的酒气，音调都能飘出三段起伏。

书桌前的江珏心里蓦然一软，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你喝酒了。”

“嗯，”周诩懒懒地倚在窗边，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应酬。”

“注意身体。”

周诩笑了一下。

“今天我和宋乐见了一面，我让他搬走，话说得很绝。”

江珏那边静了片刻，通过话筒能隐约听见微弱的呼吸。

“你高兴吗？”他追问。

江珏没答，却反问道：“你在难过吗？”

“我说没有你信吗？”

“你说了不骗我。”

周诩叹了口气：“那肯定是有点难过的。”

“所以去喝酒了？”

“都说了是应酬。”

江珏半信半疑。

“你在干什么？”周诩问。

“看书，准备考证。”

周诩慢半拍反应过来，他的小白花还他妈是个学生呢。

“那你看吧。”周诩抖了下烟灰，想挂电话。

“不看了，”江珏说，“今天月亮很亮。”

“啊…”周诩又叼上滤嘴，“的确挺亮。”

“我和我爸…这几天相处挺好的，他以为我和你分开了。”

周诩很轻地笑了一下：“那就先别让他知道。”

出了这档子事，可能江珏他爹都没想到自己儿子能完全不介意，没几个月又重新跟他好上了。

是周诩都觉得离谱的程度。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我毕业了找份工作，生活稳定下来在试着跟他沟通。”

周诩夹着烟的手指一顿，整个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只剩那袅袅的青烟顺着指间橘色的红点蜿蜒而上，慢慢爬到他的眉眼高度，再散进风里消失不见。

“想这么远。”

他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江珏笑道：“随便想想。”

周诩抽了口烟，仰头看窗外明亮的月光，再慢慢呼气，吐出来的烟雾一蓬一蓬地上升，在那片银白色中扭曲纠缠，聚拢消散。

“什么时候回来啊？”他突然问道。

江珏顿了顿：“明天。”

“明天？”

“嗯。”

周诩闭上眼，握着手机笑出了声。

真他妈有意思，返老还童了还。

自己快三十的人，跟二十出头的学生似的，窝墙角打电话都能这么开心。

“笑什么？”江珏问。

“没，”周诩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随手按在烟灰缸上，“明天想吃什么？在家做好了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请看——小学鸡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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