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一路朝南,三日后到了怿蝻镇。
奇怪的是没有看到上官鹤然所说的大面积沼泽,反而自狼群过后路都通顺很多。
没了马车,沈听澜同小厮都被捎上马。
坐在上官鹤然身后的沈听澜,碍着马背颠簸看舆图,却发现他们走的路线同舆图上的路线不同。
舆图上大半险阻都遇到,怿蝻镇前必然还会有大面积沼泽地。
这样想来,倒是苗疆少年以险调路。
为了不打扰到灾民,他们将军队安置在离镇几里,只有少数人推着药材进入镇内。
穿过树林,遇见一处人家,从茅屋旁进去才是真正的怿蝻镇。
李郁怀挠头:“怿蝻镇还有秘密通道?”
“只怕我们是从支路进去的。”
沈听澜用笔圈住怿蝻镇舆图的一角。
“怿蝻镇四面有不同的支路,想来只有西南口和东南口受镇门沼泽影响,而我们进的是北门。”
“不是说怿蝻镇同南境隔海相望吗?”李郁怀看了看背后的树林,“怎么倒是片林子?”
上官鹤然指着舆图:“穿过林子,再翻座山,崖上就能望到海。”
“这么麻烦啊?”
“要不然怿蝻镇怎么会易守难攻。”
能从南境虎口脱出的宝地,肯定没那么简单。
镇上行走的人很少,女的大多都带着面纱,男的没几个会注重那些。
怿蝻镇的屋子坡度大,黑灰色泥砖配上白墙,一条清河贯穿整座镇,小桥木舟倒也寻常。
地面高低不平的石板显得巷子狭窄,越往外围走越能看到大片绿田。
到县衙时,上官鹤然拿出将军令,坐在堂中嗑瓜子的知县老爷急忙低着腰跑出来。
“上官将军同沈大人到此,下官有失远迎。”
说着,还不停地给两人低头哈腰。
迎进群客厅,知县亲自斟茶。
“早就听闻陛下一个月前便派遣将军等人到我怿蝻镇调查灾疫一事,下官可是为此忧心啊!”
“有何忧心?”
“想必来怿蝻镇路上将军已经体验过,下官就不必多言了。”
上官鹤然停下手中动作,抬眼:“这么说,那帮匪徒便是你纵容的?”
这让知县顿时大惊失色,跪下请罪:“将军恕罪,这些下官是真的不知情啊!”
“不知情?”上官鹤然猛地掷下茶杯,冷哼一声,“你就任知县也有近十年半载,怎会连山中徒增匪徒都不知!”
“将军恕罪!下官知错!”
说完,知县急忙派人去调查匪徒一事。
将军骂完又到沈听澜登台。
“听说朝廷派来的医师都在怿蝻镇西边汇集?”
知县给沈听澜添了添茶水:“大人所言正是。”
“那为何连着几个月都不见灾民好转?”沈听澜低眸饮茶,“反而越医治越严重?”
闻言,知县犹如晴天霹雳。
“这件事下官不是医师,尚不知晓!”
“那你做这个知县就单纯为了批案卷和往朝廷递信的?”
不查不知道,远在怿蝻镇的知县真是懒到没边,每日就会坐在堂里嗑瓜子,向朝廷上报倒是勤,只会为难些跑路的下属。
刚才上官鹤然训人时,沈听澜随手拿起主座上遗留的案卷,翻看后才知全是些无聊事。
什么今日哪边的农户不是农具丢了就是牲畜被宰了,隔三差五还能吵上几架,案卷明显有好一段时间,倒也没个涂批,看戏似的边嗑瓜子边翻阅。
沈听澜将案卷扔在桌上:“这件事怎么没个人处理?”
知县小心翼翼地抬头:“沈大人,这里不是大理寺,怕也不归您管辖吧?”
“放肆!”上官鹤然饮着茶被呛到,一把拍响桌面站起身。
“下官有罪!”
“先不说沈大人的官阶比你高上几品,但也同是朝廷重臣,是你一个乡镇知县感冒犯的?!”
遇上这么个恨铁不成钢的下属,上官鹤然气的脸都青了。
“如今倒好,还敢在本将军面前蹬鼻子上脸!明里暗里脸色都给你玩个透!”
“下官知错,下官不敢了!”
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外边低头走进来个捕快:“知县大人,西街出现灾民大闹。”
话音一落,县衙也莫名来了脾气。
“混账东西!没看到本官在招待将军和沈大人吗?还不给本官——”
“等等。”
知县和捕快齐齐地转头看向上官鹤然。
沈听澜先走出厅,淡淡道:“我们正想去西街,既有灾民闹事,你个知县也不管管?”
知县哈腰几下,让捕快带路。
灾疫前,西街多为药巷,是看病买药的地方。
自从灾疫发生,朝廷派下来的医师都住在西街,为灾民调制药物。
四人赶到时,灾民都围成团。
捕快嫌弃地推开灾民:“知县老爷亲临,都让开!”
慌乱中似是有人不小心跌倒,突然人群里响起小孩的哭声,目光都投过去。
捕快顾着赶人丝毫没有注意到底下还有个小孩,沈听澜连忙去扶起他。
“大人可别碰这些灾民,灾疫传染力强,这般亲近怕是会伤到大人。”
捕快正要上前,李副将握着剑鞘阻拦。
没有人不知道,沈听澜对孩童最是心疼。
待孩童跑进人群里找到大人,他们才回头。
地上躺着一个灾民,浑身淤青还满是泥土,头发凌乱得像是乞丐,见到人还惶恐地啃馒头。
而身后抓住他的两个捕快却丝毫无损,反而比灾民还凶恶。
“发生什么事了?”知县问。
擒住那个灾民的捕快说:“大人,这个灾民刚才袭击属下,罪大恶极!”
知县挥了挥手,随意道:“即是如此,那便带回衙里处置吧。”
沈听澜在大理寺当过差,也知道县衙的规矩跟大理寺差不了多少,进了县衙的犯人没个拷打也是关笼子里,需要的时候难免被人当做替罪羊。
况且看灾民身上的伤,不像是袭击捕快,倒像是被人袭击。
余光瞟见沈听澜上前,上官鹤然连忙制止捕快:“等等。”
所有人愣在那,就连知县顿时都大气不敢出。
灾民看到沈听澜上前,害怕地往后缩,还将手里的馒头护在胸前。
“别怕,没人敢再伤你。”
沈听澜看着他紧张害怕的模样,那股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不停地刺激脑子。
朦胧间,他回忆起死里逃生的自己……
过了会,灾民放下戒备,小心翼翼地递出馒头:“你、你也要吃吗?”
沈听澜勉强地笑着摇头,近距离看了眼他的伤,起身就想离开。
抬脚之际,身后的灾民突然抓住他的衣摆,带着泥土的手摸上白衣,他想松手可又顿了顿,最后退到仅剩一点时,还轻轻扯了扯。
“我…我没有伤人!”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俩夫妻怎么去到哪就怒骂下属?还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