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蓝钰瑶轻手蹑脚走到床边，凝着榻上依然高热昏迷的意中人。以往的他，总是那么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她想起他让人如沐春风的笑颜，与她切磋时淡定从容的风度，沙场点兵、指挥若定的俊容……便是他客气有礼与她保持距离，甚至沉着脸断然拒绝她的热情，那都是充满生气的，远比现今虚弱沉寂地躺着、好上千百倍。泪水忍不住落下，难过又自责，“展哥哥，对不起！钰瑶不是故意的……”！

迷迷糊糊间听到低低啜泣的声音，展昭沉重的眼皮翕动了下，恍惚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又重新合上，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身体极乏气力，口里呢喃不清，艰难道了句，“小蝶，别哭…”

蓝钰瑶见展昭手指微弱动着，似听到他说「别哭」，急急擦干眼泪，拉了张矮凳坐于床边，身子前倾靠了过去，小手裹着他的大掌，轻轻将脸贴于他的掌背，盈盈秋水、脉脉温情，“展哥哥，钰瑶不哭。”

黄昏，龙小蝶端着米汤进门见着此景，一阵酸意泛过心头。静静地站了半晌，直至触着碗边、已到了适宜的温度。压下酸楚，举步上前，“蓝姑娘，晚上我会照料，请你明日再来。”

蓝钰瑶本还想多留几息，见龙小蝶语气虽轻柔，态度却是不容置喙。思及展昭的伤情，也便忍气吞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回春居。

龙小蝶喂展昭喝完米汤，一柱香后再用清水为他擦拭四肢、以更好地散热，为方便观察伤情，上身并未给他着衣。酉时三刻待他饮过清热的汤药，即倚在床边守着他。

夜半，展昭因高热灼烧兼之伤口疼痛，辗转反侧，寤寐不安，表情痛苦，昏迷中依然喃喃，“小蝶，别哭…”

龙小蝶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便也跟着下来。握着展昭的手，俯在他耳边，柔声软语，“师兄，你赶紧好起来，小蝶不哭。”

爱人柔情的安抚，更胜灵丹妙药，展昭渐渐安定下来。

看着他慢慢舒开的面容，龙小蝶也稍安一些。

后半夜，展昭热退去不久，在平旦又烧了起来，直至日出才出了一身大汗，体温慢趋于平常。

见他终于安稳地睡去，满心的欣慰扫去了一夜的困顿。

净脸盥漱复返。龙小蝶静静地瞅着展昭，手中纱巾擦拭着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子，俊逸的脸庞…笑意浮起，这个她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男人，醒时深情的眼眸，温润的笑颜。

良久，见展昭睡得沉，她缓缓靠近，小手逐一抚触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视线最后落在他被高热灼烧的薄唇上。心念一动，闭起杏眸，红菱如蜻蜓点水，灵舌轻巧地润泽着微干皲裂的薄唇，金津玉液，爱意无声。

忽觉有唇舌回应，睁眼抬首一看，某人眉眼欢喜，嘴角擒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略显疲惫的嗓音却带着欢快的声调，“不知小娘子对展某这张脸，可还满意？”

龙小蝶像做了坏事被捉现行的孩子，俏脸霎时染了一层玫瑰色，又羞又赧地娇嗔，“师兄—”

展昭朝龙小蝶伸出手，笑意未减，“扶我起来。”

颇是羞恼回了一句，“你何时醒的？怎这般偷偷摸摸！”估摸着应是早食的时辰，龙小蝶依言上前抱扶着展昭起身，待他靠着垫好软枕的床背，递过相应物甚，便于他晨起盥漱。

整理着仪表，展昭俊眉一挑，“原是哪个小女子，趁我熟睡之际，先着手轻薄一番，又偷偷亲了上来？”眸光触着小蝶颊边红云，揶揄道，“小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撩拨朝廷命官，此等大胆行径，该当何罪？”

为展昭着好中衣，小手停留在他的胸膛，水眸娇媚一勾，“那经略大人要如何处置？”

展昭拇指指腹摩挲着佳人桃花瓣般的红唇，“自然是连本带利，追讨回来。”方才意犹未尽，低首正想继续。

纤纤玉指更快地阻止了展昭的举动，龙小蝶把君翊的话重述一番，杏眸泛红，哽哽咽咽，“不可再扯裂伤口，不能再昏迷不醒，不准再反复高热，不许丢下我…”

大掌握住置于他唇上的小手，拉下贴在他心脏跳动之处，原本好听醇厚的嗓音，因病而变得低沉沙哑，“小蝶，感觉到了吗？我的心，因你而跳、为你而动。”

龙小蝶抬首，与展昭对视，杏眸氤氲着晶莹的雾气，清泪无言而落。

展昭心疼地吻上龙小蝶红肿的眼，沿着泪痕、尝着咸咸的味道，一路下移到她的唇，堵住她的呜咽和忧心，通过唇舌轻轻柔柔地缠绕，传给她安定的力量。放开之时改为捧起她的脸，黑眸里映着深情而坚定悠远的光，“倾我一生，伴你一世；青丝相依，白首不离。”

龙小蝶水眸闪闪，细语轻喃，“师兄…”

于光洁饱满的前额落下轻吻，展昭怜惜地将龙小蝶拥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