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延州郊外——

洛子建长身直立于果树旁，对着百步开外的龙小蝶说道，“规矩如旧。”

龙小蝶扫了一眼在风中摇晃、山楂般大小的野果，凝神聚气、拉弓满弦，连发数箭，绑了丝线的果子随箭一一落于地，箭无虚发。

洛子建接着间隔往空中、不同方位掷出铜钱，“币孔。”

龙小蝶随着方向转换，拉弦将铜钱尽数射落。

两人行至一处黄沙飞舞的空地，洛子建拿出一叠巴掌般大小的白色绸缎，“东南、西北、中庭，三张点了墨的。”趁着风势全部扬起，顿时漫天布片如雪花纷飞。

龙小蝶足下轻点，策马奔腾，聚精会神盯着在风窝盘旋的布段，搭弦之际已算好风速、距离、阻力，待看到目标，随着「蹬蹬」的马蹄声和「嗖嗖」弓箭声响起，顷刻间三支羽箭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位射出，迅速没入草丛中。

洛子建逐一检查过野果、钱币、布片，“你手中的「木兰」、「羽箭」，虽为良弓利箭；然檍木鹰羽、比之柘木雕翎，其射程与杀伤力，终还是欠了距离。如是普通的阵前对垒，百步之内取敌性命、只在须臾；可若想百步之外于阵中穿甲取命，恐难为也！”

龙小蝶抿了抿唇，“连洛大哥的「万石弓」也不行？”

洛子建拔出一支鹰羽箭，长指顺着触过箭镞、箭杆、箭羽，“一等的弓，二等的箭；可勉力一试，但胜算不大。”若当时他手中有翎羽箭，展昭便不会受伤。

所以洛大哥那时取的是对方神射手的咽喉，而不是有铠甲护着的心脉。龙小蝶瞅着手里的木兰弓和鹰羽箭，“洛大哥，没其他办法了吗？”

“射咽喉或有几分胜算。可若有人怀此布阵之能，定不会给对手留毙命之机。”洛子建叹道，“昔李元昊恐有人破他的阵法，毁了不少名弓箭。利器与术数比之，百步穿杨在于熟能生巧，而强弓利箭历来难求。存世好弓，不过寥寥数把。合女子用者，惟「灵宝弓」而已。”

龙小蝶侧目，“灵宝弓？”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洛子建搭弦拉弓，瞄准百步之外被风吹得凌乱摆动的纤细枝叶，手劲一放，离弦的箭连穿数张正好在极短的瞬间相叠于一点的叶片，紧接着径直没入远处的粗大树干，仅余后半截连着鹰羽的箭杆迎风伫立，“灵宝弓相传是「飞将军」李广所用之弓，此弓相对其它传世名弓而言，小巧轻便，故与女子最相宜。”

龙小蝶一脸喜色，期盼的问询眸光直望了过去，“可否寻之？”

洛子建惋惜地摇了摇头，“但闻其弓，不知何处。”

忽而马鸣萧萧伴着「咻」的一声，一支利箭穿破了空气，径直飞向稻草圈成的靶子、正中红心。与此同时，一道好听的女声传来，“在夏州府。”

两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翩若/泠儿——”

一位青衣裋褐的女子利落下马，正是沈翩若。迳自掏出第二支箭，搭上箭弦，屏气张弓；陡然一放，咻的一声，之前的箭从箭羽到箭头疾速被一分为二。

洛子建嘴角上扬，柔情的眸光睨着沈翩若，“久而不练，退步了？”

沈翩若侧眼，秀眉一挑，“怎么，子建你技痒？”

龙小蝶莞尔一笑，“洛大哥，翩若，你们比一场如何？”

洛子建和沈翩若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正有此意，默契地说道，“上马！”

尘土飞扬，一男一女远去的声音飘荡于风中，

“泠儿，你怎知灵宝弓在夏州府？”/

“子建，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无妨，我比较关心你几时随我回梅庄？”/

“若要离开，我也是回逍遥谷。”/

“泠儿，你何时才嫁我？”/

“待我花信之年罢！”/

“你忍心让我望穿秋水、望眼欲穿？”/

“天下之大、趣事之多，我还没玩够呢。”/

“泠儿…”/

“子建，开始了！”

灵宝弓竟然在李承烈手上。锦囊之言蓦地在龙小蝶脑海里浮起，「灵宝弓，纯钧乱；翎羽箭，旌旗穿」。

锦囊里提及的「纯钧剑」与「灵宝弓」皆已出现，「纯钧」是李承烈的佩剑，西夏对大宋觊觎已久、虎视眈眈，以李承烈的性情，岂会容许完胜的战绩，添上败北的一笔。是以若无成竹在胸，必不会贸然来攻。莫非他手下真的有人能重布「飞石阵」？连洛大哥也没有破阵的把握，那么，若能取得「灵宝弓」，取胜的关键很大便在于「翎羽箭」。这简短的十二字之言，究竟是何意？

龙小蝶眼神放远，嘴里喃着，灵宝弓，夏州府，纯钧剑，李承烈……嘉佑八年，她因缘巧合救了李承烈，目前所掌握之信息又与他密切相关，道长说她命中有一劫。灵宝弓适合女子，且在夏州府。

「“我很期待与姑娘再次相见。”

“我很希望与公子再也不见。”」

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

她命中之劫，可系李承烈？若是，那他们必然会再碰面。

「能否渡化，皆看造化。」秀眉微微蹙起，轻叹了一口气，淡开几缕愁思，有些事情，命运或早有安排，该来的、恐怕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