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7：30。

“嗡嗡——”r

【tiger】：@全体成员这次节目数据非常不错，大家都辛苦了，财务已经把这次直播的补助下放到大家卡里，周一和周二大家就自由办公，都到人堆里去走一走。周三早上九点准时上班，到时候先来会议室开个月度会议。

【肖肖】：补助已全部发放完毕，请各位同事及时查收（握手）

【金宝】：（点赞）昨晚太精彩了，咱们节目一举就冲进平台前五十榜单，可喜可贺！

【金宝】：顺便说一句，今一大早我来公司，楼下那帮家伙在电梯里还酸我来着哈哈。

【逍遥】：（烟花）（烟花）

【燕燕】：恭喜大家！（烟花）

【四猪】：（烟花）（烟花）

下面是跟风的一排烟花表情包，褚西楼举着手机，美滋滋在“+1”上点了一下。

【小楼】：（烟花）（烟花）

【tiger】：@小楼 小楼怎么样，余道长说你昨天挺凶险的。

【小楼】：一觉起来满血复活（大笑）

【tiger】：那就好（微笑）

【金宝】：年轻人，还是太冒失了，回头跟着你泰哥多学学。（微笑）

【tiger】：@小楼 还有一件事你周末去跑一下。马上就月底了，下个月上面一共给咱们批了十二根蜡烛，你抽空过去领了送到公司。

【tiger】：【位置信息】

【tiger】：那边晚上十点下班，你打个车去，回来组里给报销。

【tiger】：发起转账?1000.00

采买蜡烛的事听起来只是找个新人去跑腿，但只有在节目组待过两年以上的老员工才明白其中的门道。

像探灵一类的节目限制非常多，想要在平台开播必须首先到办事科进行报备，再经过层层审核才能拿到资质。可以说没有点关系，拖个一年两年这证都不一定能顺利办下来。

因为节目直播时的特殊性和危险性，直播人员的人身安全往往无法获得保证，所以这种特制的红蜡烛也成了直播里必不可少的装备。

经过多年的摸索，有关部门为了保证市场供求，维护相关从业人员的人身安全。每月根据节目组大小，每个节目组可以定量向上面采购直播中使用的红蜡烛。

当然，常常有指标不够的节目组会“铤而走险”，花大价钱到“源头”处直接收购，这样的事情单阿泰就干过不小十回。

往常这件事都是由李金宝亲自去操办，这回落到了一个新人头上，不可说不耐人寻味。

不过，褚西楼一个新人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此时只当是实习生逃不开的“义务跑腿”。

【小楼】：收到，一定按时办到。

【tiger】：（拇指）

查收了一下银行卡到账的五百块直播补助，他退出掌上银行界面，瞥了一眼时间——

7：45。

离香火堂开门营业还剩一小时。

生无可恋地把自己摔回床上，褚西楼只觉得浑身每块肌肉都酸胀着疼：“二叔管堂子的时候，开不开张也全看他心情……要不今天就算了，大不了明天营业到晚点。”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

他立刻翻出微信公众号的后台界面，编辑好请假文案，就在即将美滋滋按下确认键的一瞬间。

“嗡—嗡—”

褚西楼后背一僵，屏幕上出现的是两个他此刻最不愿意看见的字——来电人：二叔。

“靠！死老头在我手机里装监控了吗？！”

黑着脸接通电话，褚二叔中气十足的声音哪怕隔着半米远都能震聋他的耳朵：

“还在床上躺着呢？你昨天那场直播我和你叔公看了，老子现在都不敢对外说你是我侄子，说出去都TM丢人！”

“老子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云黔藏川岭南岭北哪没去过？全都是老子一个人在跑！你再瞅瞅你那尿性，自己着道了都不知道，还傻乎乎隔那屋里转呢！”

“老子实话实说，要不是你十岁那事耽误了，就现在这个孬样，老子见你一次腿都给你打断！”

褚西楼灰头土脸爬起来穿裤子：“行了二叔，你大早上打电话来就为了骂我一顿？”

“先不说这个，”褚二叔重重哼了一声，“香火堂开门了吗？”

“……九点才营业，我现在去干什么？”

“你小子就不知道积极点？九点营业，你六点就得开始备着了！蜡烛数多少，黄香多少根，红香多少根，还有那黑香，我走的时候就剩下两箱子，喊你小子磨点槐木肯定也没磨……”

“打住！”褚西楼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我现在就过去，二叔你要再多念两句，回头真赶不上开门可就怪不着我了。”死老头，自己看堂的时候都下午才开门，小爷是不跟你计较！

“这还像点话。”话筒对面传来拖椅子的声音，应该是褚二叔坐了下来，“赶紧去，上周没开门，那些老家伙天天给我打电话，我都快被烦死了，养病都不得清闲。”

“是是是。”

“中气这么足，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病。”褚西楼腹诽，当然这话他肯定不敢当着死老头的面说。

褚奶奶身体不好，24岁生褚父，30岁才有了二叔。

他这位二叔从小就全家被当个宝惯着长大，养了一身臭脾气，也就是那位脾气真好才受得了他。

“你少说两句。”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有点低沉，“小楼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心里都有数，就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折腾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下去：“不是说好了，这回留下来陪我……”

褚西楼木着张脸：“二叔、二叔公，你们要没事我就先挂——”

“嘟、嘟。”

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那头挂断。

褚西楼：“……”

6。

*

市郊，香火堂。

8：45。大门外得停车场里已经停满了各式豪车，褚西楼站在二楼窗口浅看了一眼，立刻酸得直冒泡。

“竹签蜡烛四箱，黄香、红香各自六箱，黑香最后两箱。”臭着张脸楼把今天准备的货全部搬到一楼，他盯着两个黑色的箱子出神，“黑香只够今天一天了，看来还得抽个空再多做一点。”

褚家制香烛的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没有纸方，一代只传一人。上一辈传给了他二叔，剩下几家本以为今年怎么都得轮到自家了，没想到让老大的儿子截了胡。

不过这天大的“喜事”，褚妈妈却一点高兴不起来，要不然也不能在褚西楼两岁那年就飞快又和褚爸又要了个二胎。

在那个还在计划生育的年代，一个二胎不仅代表着父母两人都得丢工作，还意味着天文数字一样的罚款单。

好在褚二叔人脉广又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就替大哥一家把罚款交了，褚西楼也因此有了个还算宽裕的童年。

虽然褚西楼平时老喊他死老头，其实褚二叔虚岁也才四十五。

三十五岁那的年褚二叔正是年轻气盛，靠着自己有一手过硬的本事，便强行替褚西楼赎魂，他也因此受了反噬一夜白头。

如果不看脸，单看那满头雪白的头发，倒真和一个老头子无异。

香火堂在褚二叔接手后，又在原本的平楼上加盖了两层，一楼用于招待客人，二楼作为库房，三楼则是专门作为制造香烛的加工车间，褚二叔还特意留了约一百平的空间修了个晾台用于晾晒材料。

香火堂营业时，整栋楼大门紧闭，只在一楼开出一扇窗，有点像医院取药的窗口。

九点一到，看大门的大爷把香火堂外面的铁门打开，要购买香烛的人凭借公众号抢约的号码，排队进入香火堂。

饶是每周限量200个号，褚西楼依旧忙的脚打后脑勺。

“大哥我真没骗您，黑香一早就卖光了，不信你看我这箱子，全都空了。

“什么时候再有？这……要不下个月您再来看看？”

“我知道您从外省特意赶来，可蜡烛每家限购四根，这周确实没有了。”

“姨，这我说的也不算数，都得听我二叔的。”

“蜡烛四根，黄香两把，红香一把，都包好了，下一位——”

保养得很好的女人蹬着14cm的恨天高，青葱玉指捻着一份油纸包，铛铛的往外走。

褚西楼连忙趁这个间隙，端起搪瓷杯猛地喝上一大口，快冒烟的嗓子这才舒服了点。

“劳驾，72号。”来人身材高大，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边半框眼镜，笑容温文尔雅。

这样的人放在写字楼里一抓一大把，不过来他这个小小的香火铺，就有点格格不入。

打个比方，这就好比你有一天在大街上走，看见一个虔诚的修女正在向教堂祷告。你正准备感慨多虔诚的信徒啊，修女转身拎起一台摇滚收音机，当街给你来了一段重金属B-Box。

不犯法，但很怪。

褚西楼狐疑地点点头：“买什么？”

很奇怪，这个人总给他一种很眼熟的感觉，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究竟是在哪里呢？

“四支蜡烛，三种香各两把。”

对香火堂的规矩很熟悉，要的数量也都是限购的最大额，看来是个熟客。

褚西楼伸手从腿边的箱子里把相应数量的货品捡齐，又从抽屉里取了油纸、棉线，熟练扎好后递到窗外。

“齐了，公众号里结账。”他在手机上敲了几下，抬起头说。

西装男却没接过来，反而不疾不徐地微笑：“不急。”他从西装的内袋里取出一个束口首饰布包，打开放在柜面前，“下周三前，另要八十把引路香、四十线牛油蜡、四十块令牌。”

琥珀色的瞳孔急剧收缩，褚西楼猛地从柜台后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抹深绿。

那是一枚金镶翠玉扳指。

扳指古人亦称为“机”，是一种护手的工具，带于勾弦的手指，用以扣住弓弦。同时，在放箭时，也可以防止急速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

据族谱记载，褚家老祖宗曾从明成祖朱棣马背上谋天下，有从龙之功，事成之后便留在钦天监为官。而十枚翠玉扳指，曾作为聘礼一同送到祖奶奶手上，世代作为褚家定与未来儿媳的信物传了下来。

其中的一枚，他在叔公手上见过，做个宝贝似的天天戴着。

褚家仓库里的螺钿漆器盒里现在静静躺着八枚，除去叔公手上那枚，眼前正是“消失”的最后一枚。

拿着信物到褚家的香火堂要东西，男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大舅哥？还是小舅子？”褚西楼咽了口唾沫，脑袋里乱的像一团浆糊。

他下意识朝男人仔细打量了一眼：天庭丰阔，目长辅采，骨耸神清，方正神疏，举止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淡然笃定。这样的人通常家世显赫，从小就博闻强识，眼界辽阔。鼻敛财宫，若日后从商必然可成就一番大事业。

所以，即使这人唇边就一直挂着温和的微笑，但依旧盖不住他脑门上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奸商”。

“钱还是老规矩，从我公司账上走，周二晚上老陈会亲自过来取货。”男人慢条斯理地把扳指包回布袋里，微微一笑，“事出紧急，还要劳烦小老板多上心。”

“八十把引路香、四十线牛油蜡、四十块令牌……”褚西楼思索了片刻，“这些东西只在仓库里才有，开仓库这事我做不了主，得先问过我二叔。”

对这点男人倒没有异议：“全听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