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号，蜡烛三根，黄香两把，红香两把，都包好了您点点。”

手臂上纹黑龙的大哥掐灭香烟，丢下一句“谢了小兄弟”，抓起黄纸包风风火火地跨出了香火堂外门。

门外等候多时的两辆凯迪拉克立刻下来几个黄毛小弟，一个拉开车门，一个接过黄纸包，还有一个捶背捏肩，不一会就簇拥着大哥油门踩满消失在道路尽头。

“呼——总算收工了。”

褚西楼转动着嘎吱作响的肩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6：05，打个车赶过去正好。”

阿泰发来的定位位于上城区，从香火堂开车去不到二十公里，如果不排队一小时就能回来。

稍作整理，他锁上香火堂的大门，用打车软件约了一辆网约车。

正赶上下班高峰期，出上城区的路堵得严严实实，而进上城区的道路却畅通无阻。银白色的比亚迪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车尾灯就像夕阳的碎片散落在这个城市的每条街道上。

目的站点还有不到50米，导航已经变成了让人心惊肉跳的红色，褚西楼干脆就让师傅靠边停车。

街道上已经排出一路纵队，站队尾的是个中年胖子，腋下夹着公文包，两条浓郁眉毛间有道深深的“川”字，就好像电话对面是他分外眼明的仇家。

褚西楼顺着队伍望去，在琳琅满目的五色招牌里“唐口婚庆产品批发”几个字挤在角落，并不起眼。

“进不去你就不知道想办法？他妈的，老子养你们这些废物来干什么吃的？！”

“老子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明华大学这件事明天必须拿下！”

前面的胖子的语气渐渐变得不耐烦，咆哮的怒吼声几乎要盖过附近人潮，惹得街上的路人频频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明华大学？”褚西楼心道，“这可是安州唯一一所985大学，这种的百年名校往往都有不少的灵异传说，莫非这回真有什么大新闻？”

不过排在前面的胖子显然懒得再多废口舌，对着电话咒骂了几声，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

陈芳坐在老式显示屏后面，长发扎成低马尾辫，额前的刘海用一个黑发夹卡在头顶，两只手在键盘上劈里啪啦的敲击着。

“公司名。”

“首都昌文娱乐有限公司。”

“哦，萝卜直播呀。”陈芳眼睛也不抬，飞快在滚轮上滚动几下：“哪个团队？”

“阿泰探灵直播，备案号0315。”

密密麻麻的黑色字符被映射到陈芳的镜片上，有种格格不入的科技感。

“下个月一共申请了12根，共计一千块，费用你扫一下。”

褚西楼对准柜台上的蓝色条码扫了一下，“转过去了。”

陈芳按下手边的红色按钮，传动带嗡嗡动了起来，不一会就带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来到柜台。

“十二根正好，你数一下。”她抓起塑料袋麻利的递给褚西楼，“你们团队得注意点，这个月被警告了四次，再多一次系统可就要把你们标红了。”

虽然不知道“标红”是什么意思，不过听这个话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清点完蜡烛数量，褚西楼露出一个招牌笑容：“好，多谢姐提醒，我们一定注意。”

他的长相本就是在年轻女性群体中很受欢迎的阳光大男孩型，一笑两只眼睛就像是两枚弯弯的月牙，撩拨得人心猿意马。

陈芳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一点，脱口而出：“你们节目组哪天直播？几点？”

“每周五晚上10点，姐常来直播间玩哦——”

声音被晚风轻轻吹散，陈芳许久才回过神，那个带着夕阳暖意的青年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周末的夜晚往往是一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

市中心的天幕大屏上闪烁播放广告，一会是当红的女明星的曳地长裙，一会是潮流组合整齐划一的舞步。这里是整个城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在彰显城市的纸醉金迷。

褚西楼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7：30，正是昌娱大厦最热闹的时候。

出入地下车库的豪车不断，大厅里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门口警卫厅里保安戴着白手套，各种拎着大牌包包的都市丽人，就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美梦，让每个心驰神往的年轻人心甘情愿撒下热血。

刷完工作证，观光电梯缓缓上升，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变化，叮的一声，停在了二十六楼。

二十六层一共有8家公司，阿泰工作室藏在卫生旁最小的一间。

隔着开关玻璃门，一个穿着黑色背心裙的女人正眉头紧锁，不时对手机听筒飞快说着什么：

“明华大学广播的事情搞清楚了吗？超话里面那个视频我看了，那段女声不是很清晰，技术部已经拿去处理了。”

“他们学校很重视这件事，现在不允许外来人员进校，我们派的人全都被拦在了校外。”

“老莫，你再想想办法！这件事如果能做出来，绝对一定肯定——是今年的大看点！”

“行、行。这事结束我请你吃饭哈。”

……

肖嫣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抬起头正巧撞见刚褚西楼走过来：“哟，小楼回来了？”

“肖肖姐，这么晚还在加班啊。”褚西楼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在她办公桌上，“这是下个月的蜡烛，一共12根，你再点点？”

“先放着吧，”肖嫣重重叹了口气，整个人仰头靠在办公椅上，“明华大学这事可把我头都搞大了。”

“明华大学出什么事了？”

“嗐，这事说来话长，你们学校有没有那种全校放广播的喇叭？”

校园喇叭，基本在大学校园是标配。

褚西楼点点头：“有很多，每天饭点都会播报新闻。”

“那就对了！明华大学跟你们一样，有个校园广播每天饭点就进行播报，不止教学楼，就连食堂也有这个喇叭。出事的就是这个喇叭，今天晚上网上突然有段视频疯传，你过来点，我直接放给你看。”

褚西楼走到她凳子后面，肖嫣电脑的页面还停留在一段视频上，她直接把系统音量拖到最大，按下播放键。

这是一段用手机录制的影像，声音非常嘈杂，看画面应该是在食堂。

视频的背景音乐开始是一段流行歌曲，不过已经到结尾的部分，音乐和伴奏都渐渐小了下去。

“要来了，你仔细听。”肖嫣小声说。

音乐声越来越小，视频突然出现一阵嘈杂的电流声，这样的噪音足足持续十秒有余。

“兹拉——兹拉——”广播的电流声突然变得奇怪。

“救救我……救救我……兹拉……呜……呜呜……求求你……”

视频突然出现一个断断续续的女生声音，虽然混杂着强烈的电流，但足以分辨出是在求救。

“兹拉……兹拉……带我……回家……”

“兹拉——兹拉——”

“这里是FM XX.X 明华大学校园广播，老师们同学们晚上好，下面一条新闻是来自新华社今晨报道……”

视频里的人声突然大了起来，画面里很多人都站了起来，无数学生聚集到广播下方，激烈的讨论声将广播播报压得几乎听不见。

“卧槽，广播里有人求救！”这是整个视频的最后一句话，来自附近一位大嗓门的女同学。

视频到此也就戛然而止。

肖嫣：“这件事被很多学生录下来发到了逗音，不到一小时就有几千万的播放量，所有人都在猜测视频的真实性。不过，我们已经证实了整件事是实事，就在今天下午刚刚发生，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学校已经对外封锁消息，不允许一切校外人员进入学校，我们也没办法了解到真实情况。”

“不过就在半小时以前，明华大学官博推送了一条消息，说是今天下午在广播室进行直播的是新闻社的两个学生，并没有发现网传的‘霸凌’事件，初步调查结果是广播发生串频。”

“而这两个新闻社的学生也先后在社交平台发声，他们广播室只有一间办公室，而且就在学校的政办大楼，根本不可能在广播的时候有外人进入。”

“当然，”肖嫣一摊手，“网友肯定不会接受这种答案，明华大学的话题已经冲上热搜了，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咱们下周的直播就来做这个内容。”

褚西楼：“进大学里拍摄？这恐怕不容易吧。”

“谁说一定要去大学里拍？”肖嫣白了他一眼，“随便找个烂尾楼，把气氛烘托到位，咱们再玩点招灵游戏不就行了？技术部正在加急处理音频，快的话周一就能发到群里。”

果然是这样。

招灵游戏几乎是每个探灵节目的标配，上到民俗忌讳，下到都市怪谈，这种能引来流量的东西每个节目组都是如数家珍。

当然，高回报也同样意味着高风险，行内因为玩灵异游戏而惹祸上身的例子也不少。

其中最诡异的当属主播【涛哥】，据说他C市著名的闹鬼大楼里进行电梯游戏时神秘失踪，警察封锁了整栋大楼，最终在停用很久的负三层停车库找到了已经脱水失温的他。经过长达一个月的修养，涛哥最终在今年一月解散了整个团队，并从此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旁白桌的女同事拿着份文件走过来：“肖肖姐，这份计划书需要你签个字。”

肖嫣“嗯”了一声，朝褚西楼扬起下巴：“行了，昨天你们辛苦了，这事不用你管，早点回去歇着吧。”

“那我就先回了，有事随时call我，我随叫随到。”褚西楼悄悄地竖起一根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