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0,出租屋。
周末张旺例行要出去聚餐,新搬进来的陆大爷更是整宿都没见人,褚西楼到家的时候,一百来平方的出租房里竟然连盏灯都没有。
刚换上拖鞋,手机就传来嗡的一声。褚西楼无语地掏手机翻看,是一条新微信。
发件人备注是“老褚”:“初八了,你小子例香烧了没有?”
初八!
褚西楼用力一拍脑袋,这段时间天天忙,好险把正事忘了。
他连忙钻进自己的狗窝,带上门,撅着屁股从床底拖出来一个20cm高的黄梨木木匣。
这木匣看上去有些年份,边角都用金片仔细做过贴边,顶盖部分点缀着一枚完整的羊脂白玉,铜件锁扣处已经有些生锈,拨弄时难免发出嘶哑的摩擦声。
打开木匣,里面澄黄色的软垫凹陷处,赫然躺着一对稻草扎成的草人。两个草人都没有画五官,一个身上缠着白麻衣,另一个身上则缠着黑布衣。
褚西楼把两个草人靠着墙在桌面上并排摆好,恭恭敬敬地从床头的黄包里请出六柱香,分别点燃,插进各自的香炉。
香高一尺有余,分别用得是黄、红、黑三种签,点然后有股奇异的香味,光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天地自然,秽无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玄,按行五岳,八海知闻,凶秽消散,道气常存。弟子褚家第十四代传人,问卜求仙家指点。”
这些话他十来岁就会背。
烧例香是褚家独特的习俗,每逢初八和二十就需向草人敬三柱天香,通过观察香灰断定吉凶。
袅袅白烟顺着香炷爬上,好似在虚空中搭出一架白梯,片刻后缓缓汇集在两个草人身边。
这叫“搭仙桥”,是附在草人上的仙家在享受供奉。
以前褚二叔谈起此事,神色间总会有几分得意:“拿人钱财□□,上面那些老家伙把供奉吃了,自然得给咱指条明路。”
褚家的香,在这一行内是出了名的好使。
周末在香火堂大排长队来买香的,通常都是当地十里八乡喊得上名号的巫祝世家。无论是降神还是走阴,通常都需要有一个媒介,而香和烛自古就是祭祀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自然也慢慢成了媒介的首选。
不过褚西楼知道,他这座“仙桥”可维持不了多久。
不到五分钟,“仙桥”的中间忽然出现一团漏斗状,随即大量的白烟顺着这个缺口倾泻而下,整座“仙桥”立刻变得摇摇欲坠。
这种情况褚西楼处理起来简直轻车熟路。
他快速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平放在“漏斗”的正下端。白烟接触到冰冷的镜面,很快在镜面上凝出一层黄褐色的斑痕。
随着镜子上的斑痕越来越重,漏斗下漏的速度明显减缓。不一会儿,两个小人身边就被白烟所覆盖。浓郁的白烟被他们的身体“吸”进去,又从没有五官的头顶“冒”出来。被“吸收”过的白烟肉眼可见的变得发黄。
褚西楼盯着烧得光秃秃的香屁股,不由在心底竖起一根友好中指:“又是这样,每次都吃得一干二净,结果连半个香号都不给。”
“嗡嗡——”手机震动,是褚二叔。
[老褚]:“臭小子,怎么半天没动静,都烧完没?”
褚西楼靠在靠椅上懒洋洋打字。
[小楼同学]:“老样子,吃完香就走了,屁都没有留下一个。”
对面沉默了几秒,又弹来了新消息。
[老褚]:“仙桥呢?这回断没有?”
褚西楼来了精神。
[小楼同学]:“差点断,千钧一发,还是让我救回来了(狗头得意)”
打完这一行字,褚西楼打开相机对着两个油光瓦亮的草人拍下一张照片。
就在他低头按发送的一瞬,两缕白烟悄悄从草人的头顶逸了出来,随即消失在窗外茫茫夜色之中。
几百公里外。
抱着手机的褚二叔正靠在床上,左手边是一盘新切好的小番茄,右手边是一袋开封的奶香瓜子。
屏幕上那个笑得贱兮兮的狗头闪动了一下。
[臭小子]:“差点断,千钧一发,还是让我救回来了(狗头得意)”
[臭小子]:[图片]
后背猛地绷直,他的嘴角不受控制上扬:“这臭小子……”
身边的床角忽然陷下去一块,低沉的嗓音从旁边传来:“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臭小子出息了,老子不在,他自己倒是还成了点事。”亮着屏幕的手机在半空中晃了晃。
楚志盯着屏幕打量了片刻,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神情:“九年了,小楼终于成功了。”
“哼、哼,这臭小子啥都不行,就是命好。”褚二叔抓起一把瓜子,哼笑道:“老子当年十二岁就被赶出去闯荡,吃得苦比他走的路都多。”
“火大,今天不许再吃了。”楚志皱起眉头,不由分说地把满满一袋瓜子扎紧没收。
褚二叔悻悻把最后几颗瓜子送入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不由怀念起在安州自由自在的生活起来。
那时哪有人管他,他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哪像现在……
他不满地捏起一颗小番茄,用力咬破,酸甜的汁水立刻迸发在口中。
楚志这个人,虽然老像个管家婆喜欢管着他,却总能把他的喜好拿捏的明明白白。
不过,家里刚添了一猫一狗俩主子,整天闹腾得不行,楚志昨天还念着要给猫下单个新窝……
——算了,就再多留一天。
褚二叔信誓旦旦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