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伍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喂，你发什么呆呢？DV都关了。”

……DV？

褚西楼猛地吸了一口气，意识陡然变得清朗：“刚才全是幻觉？”

手里的屏幕一片漆黑，按动开机键后，画面上的电量显示还有三格。

“牟向导呢？”

“谁？不认识，”伍昭说，“仪式结束了，寨子上的人要回去守夜，你们怎么安排？”

褚西楼顺着看过去，醮台下果然围了很多人，有的在帮忙拆台子，也有人搭手把岸边的纸马纸人推进河水里。

另外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粗麻绳和宽木板，四个男人分别抓住草垫子的一角，合力将女人的尸体移动到宽木板上。

宽木板两条长边上分别绑着一根结实的粗木，四个人就像扛轿子一样把草垫子扛起来。

这时神婆走到几人身边，嘴里叨咕着听不懂的话，一边用手指蘸着碗里的鸡血抹在四个扛尸人额头上。

褚西楼看见杨豪正快步朝这边走来，他想了想，说：“先回去吧。”

这时杨豪也走到了跟前：“老大让跟过去拍抬棺，晚上再拍点守灵的素材咱们就能收工了。”

河岸边抬尸的几个汉子此时已经把尸体抬了起来，扛头的其中一人高喊道：“伸手搭肩离板凳，抬勒越高越稳定，嘿呦嘿——”

剩余几个人跟着喊：“多金家堂客哟，人和马都洗干净了，跟到回家啰～”

多金牵着两个还在走在最前头，不过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频频回头向阿姆河张望，手里抓着的黄纸也分给两个儿女去抛。

浩荡的队伍从河岸出发，神婆走在四个抬棺人身后，其余送行的寨民则自动分成两路，把抬棺的四人夹在中间。

山间野道泥土湿滑，抬棺人走得很慢。

因为要拍摄抬灵的过程，阿泰节目组的九人特意走在抬尸人的两边。

山上的土路不像平时在城市里走得水泥路，土路说白了就是人走多了就成了一条路，途中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有坡度不小的土坡。

夜晚在这样的路上拍摄，想要保证画面稳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使杨豪主动承担起替褚西楼打手电照路的任务，但山上的夜晚实在是太黑了，手电筒那点光只能照亮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褚西楼只好一边尽力保证拍摄，一边则还要分出余光来看路，几次都险些被藏在光线外的石头绊倒。

好在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

几个抬尸的汉子也兴许是晚饭没吃饱，才走了没一会，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是满头的热汗。

扛头喊号子的那个男人此时更是喘得像头老牛，号子几次喊到一半就没声了。

“一个女人真有这么沉？”这是困在每个人心头上的疑惑。

不过谁也不敢说出口，抬棺过程中讲出“重”这个字是非常忌讳的一件事情，因为这个字一旦说出口，棺材就会真的变得越来越沉，直到没有人能够抬得起来。

借助杨豪手电筒的光，褚西楼看见前面几步开外的地方有个小土坡。

按照一路上的经验，抬尸人遇到这种土坡难免要折腾一会，他索性就合上DV，准备站到土坡上去等。

谁知道刚走出去几步，身后的杨豪忽然“哎呦！”怪叫一声。

连忙转身，只见身后的杨豪正捂着屁股，手电筒甩在几步远的地方，表情看上去很痛苦。

顾不上别人，褚西楼快步走到杨豪身边，搀住他的胳膊：“小心点，这路可滑了。”

杨豪这一跤大概摔的不轻，他一只手抓住褚西楼的胳膊，连喘了几口大气也没说出话来，只能拼了命地摇头。

褚西楼见他的确站不起来，生怕他摔出个好歹来，连忙抬起头准备招呼其他人帮忙。

可就是这么一抬头，却让他看见极为恐怖的一幕。

周围的所有人，包括那四个抬尸体的男人，此刻都停了下来。

空气里静的出奇，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直看向地上的两个人，而他们的嘴角无一例外挂着古怪的笑容。

褚西楼脸颊滑过一滴冷汗：“又是幻觉？不对！看杨豪的表情，他也看到了？”

周围的人忽然动了，他们慢慢朝着两个人靠拢，脸上依旧带着那瘆人的笑容。

扛尸体的几个轿夫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他们的瞳孔缩成一个绿豆大小的黑点，扛着被麻木捆绑的尸体，慢慢朝两个人走过来。

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褚西楼能感觉到旁边的杨豪此刻的恐惧。

杨豪想要借助他的手臂费力站起来，可发软的双腿甚至无法支撑他完成如此简单的动作。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在颤抖，可见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对他心灵造成巨大冲击。

“不知道。”褚西楼低声说，“先站起来再说。”

他把杨豪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双腿用力，将这个瘫软在地的男人从地上硬拖了起来。

看见两人站了起来，周围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几乎顷刻间消失了。

他们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颤抖，人体的肌肉无法适应这么快的改变，这是一个非常本能的反应。

四个轿夫脸色霎时间变得狰狞可怕，他们扔下肩膀上扛着的抬尸板，女人的尸体从抬尸板上滚落，在泥土中滚了几个圈。

她露在麻木外的黑色指甲似乎长了许多，长长的指甲插进泥土里，使得她整个手臂做出一个类似抬起的动作。

随着四个强壮的轿夫一步步逼近，两人迫不得已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褚西楼感觉后背抵住了什么东西，隔着被冷汗浸湿的衣服，他推断那应该是两根手指。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不敢回头，心脏几乎立刻狂跳起来。

就在他思考对策的时候，一股滚烫的热气突然从背后被抵住的地方涌出，先是一块长方形大小，随即迅速覆盖了他整个身体。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就像从梦中惊醒。

眼前有点模糊，用力眨了眨眼，画面才清晰起来。

先映入眼帘的是背着铜钱剑的余道长，他手里端着神婆之前给四个抬尸人点额头用的鸡血，手指上还有残留的血迹。

不过很显然，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褚西楼就自己先醒了过来。

旁边的杨豪显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整张脸都被鸡血涂抹了古怪的纹路，大半夜看上去非常瘆人。

阿泰走了过来，拍拍褚西楼的肩膀：“醒了就好，你们刚才着了那些东西的道。靠水边的地方经常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说完，他又转过去，朝那四个抬尸人点点头：“辛苦几位，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褚西楼用手撑着地，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后背上依旧有一块地方在隐隐发烫。

他试着将手探进衣服里，在那一块地方轻轻按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灼痛感瞬间直冲大脑。

“不是幻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是谁救了我？”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杨豪蹲着愣了好半天神，直到几个抬尸人的号子再次响起，他才用同行人递过来的湿纸巾把脸擦干净，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队伍准备继续踏上回寨子的路时，站在抬尸人身后的神婆突然脸色骤变。

她从腰上解下羊皮鼓，贴在旁边的阿老耳边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

阿老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他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

随即他用手里的拐杖在一块大石头上用力敲了几下，高声喊了一句褚西楼听不懂的方言。

送葬的队伍立刻慌乱起来，寨子里的所有人动作出奇的一致，他们首先看向队头，手指在空中不停的点动，最后再紧张地看向队尾。

阿泰听不懂当地的方言，只好问牟向导：“出什么事了？”

“多了一个人。”牟向导脸色很不好看。

寨子里来送葬的人数要经过统计报给神婆，这个数字在当地有讲究，必须是单数，不然就是不吉利。

阿泰几人皆是一呆，随即也加入了数人头的大军。

一数果然是，本该单数的送葬队伍竟然真的变成了双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