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家主大人和瑟瑟的感情好像越发深厚了，进出都是成双成对牵着手，主打一个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家主大人原本整日笑眯眯的，任谁也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好在大人脾气好，不会乱折腾人，现在就不一样了，虽说仍然是笑着，可眉眼嘴角透露出一股春风得意的味道，光是看着就知道心情差不到哪去，不过瑟瑟还是那副温温柔柔寡言少语的样子。

社奉行的大家私底下讨论着或许他们的婚期将近，不过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测。

一是近来将军刚刚颁布了锁国令，稻妻子民若无通行令不得离国，而外国人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也不能进入稻妻，在容彩祭开始前就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传言，大家私底下议论纷纷，当这道命令真的传下来时，更是人心惶惶，倘若真的在这样的氛围下举办婚礼，那神里大人的脑子多少也不清醒。

不过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可能是，绫华小姐最近心情不太好，即便强打起精神笑着，在私下独处的时刻还是会露出忧郁怅然的神色，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凭借家主大人与瑟瑟对绫华小姐的疼爱，怎么不会挑这个时候办婚礼吧。

刚好走到拐角处，听到他们的讨论，绫华止住脚步静默不语，手里捏紧了折扇。

她为什么心情不好……若是忽而察觉到心上人在不动声色地远离自己，任谁都不会觉得喜悦。

绫华对瑟瑟的情意以往懵懵然，对她而言，瑟瑟从小像母亲一样陪伴着她长大，可又与母亲不同，母亲是她前行路上的航标，瑟瑟却不一样，从她隐约记事起，瑟瑟的身影就伴于左右，她的身影，她的气息，她的言语，所有一切对她来说万分熟悉，瑟瑟一出现便满眼满心都是她，只想据为己有，不许别人看到，更别提分享，她找不到任何道理，也想不明白，但眼看哥哥也是这样，她便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瑟瑟的体贴，直到那天，哥哥挂着愉快的笑容告知她，他与瑟瑟将要订婚了。

犹如一盆冷水迎面泼下，将瑟瑟回来之后她一直沉溺的美梦残忍打破，她恍然醒悟，瑟瑟是不一样的，不同于母亲，不同于哥哥，不同于托马，与陪伴她长大的每一个人都截然不同，瑟瑟在她心里一直占据着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

她喜欢瑟瑟，绫华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从清晨直到傍晚，才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与儿时稚嫩天真的戏言不同，忤逆了她所学到的所有世俗伦理，她喜欢……不，她爱着瑟瑟，尽管瑟瑟与她同为女子，尽管瑟瑟是看着她照顾着她长大的，尽管瑟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甚至将来有可能是哥哥的妻子，尽管瑟瑟可能并非人类。

但这样的认知为她带来的在喜悦之外，更多的反而是被打入地狱的痛苦。

为什么偏偏是兄长呢，为什么偏偏是瑟瑟呢。

她花了几天才艰难地收拾好心情，重新若无其事扬起笑靥面对瑟瑟，然而不幸的是，还是被哥哥察觉到了。

连那位来自蒙德的画家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向瑟瑟表露自己的好感，而她仍旧被拘泥在晚辈妹妹的身份里，连更进一步都是奢望。

直到最后，就连她好不容易伪装出来的，表面的平静都不被允许吗。

“绫华小姐？”托马看她突然止住脚步，低声问了一句，绫华没有回音，倒是原本聚在一起聊天八卦的侍女们被吓了一跳，转过来就看到原本议论的绫华小姐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后面是皱着眉头的托马，她们一时惊慌，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噤若寒蝉。

绫华小姐已经从家主大人手中接过不少事情，做起来也有模有样，因此尽管年纪尚小，却也逐渐树立起属于白鹭公主的威信，虽说同家主大人一样性情温和，但谁又能说得准他们不会因为别人的议论而发怒呢。

好在绫华终于回过神来，没有同他们过多计较，只是语气淡淡地留下一句或叮嘱亦警告的话，“近来乃多事之秋，还望各位不要对兄长的行事妄自揣测，当心隔墙有耳。”

绫华转身快步走开，托马紧跟上去，却看她走着走着不知为何突然掉下眼泪，幸好这地方偏，没人看到白鹭公主难得流露出了的狼狈姿态，她索性停下，最后的挣扎就是用手捂着脸，却掩不住断断续续的哭声，苦了托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同他人交往的游刃有余在这时一概派不上用场，最后只剩下笨拙的安慰，但对绫华没有用。

托马心下苦恼，他当然看得出来绫华小姐因为什么而忧愁，但他自己也是局中人，瑟瑟近来对家主大人的过度关注同样让他失落，再去安慰另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实在没什么立场。

幸也不幸，一道轻柔的声音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托马，……绫华？”

托马猛一回头，正看到瑟瑟托着几支看着像是刚折下来的树枝走过来，上面缀了些许火焰一般的花，开得正好，今天她也穿着水红色的及膝短裙，大概也是家主大人的手笔，托马之前看到过眼熟的图片，在家主大人的书桌上，与往日淡色的衣着不同，让人眼前一亮，也不知是人映花鲜还是花衬人艳。

托马一晃神，瑟瑟便走到了跟前，她一手拢住花枝，一手搭在绫华瘦弱的肩膀上，原本浅淡的笑意消失不见，改而为困惑，“绫华，怎么了吗？”

绫华埋头更深，什么也不说，只是摇摇头，瑟瑟的眼中多了些忧心，她把花枝递给一旁的托马，“托马，拜托你帮忙把这个送到绫人那边了。”

她要做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托马又看了一眼仍旧哭泣的少女，点点头，接过花枝快步走开，心里暗暗叹息，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绫华小姐。

霎时这处庭院就剩两个人了，瑟瑟小心翼翼地拉下来绫华的手，她这次没有反抗，露出一双红通通像兔子一样的眼睛，一接触到瑟瑟的眼神，绫华又想低头，被看到这幅模样，尤其还是瑟瑟，她更想逃避现实了，这么一想，眼泪流得更凶，瑟瑟擦都擦不及。

虽然瑟瑟已经无数次看到过她的眼泪，无论是她有意还是无意，但这个时候，她唯独不想被瑟瑟发觉。

瑟瑟连像托马那样出声安慰都不太会，这里离她在神里家的房间近，她张望一番，附近没什么人，便牵着绫华回了自己的房间，这些天她没住在这里，不过房间一直有打扫，倒也不落灰。

一路上绫华都不说话，直到瑟瑟打来盆温水要为她擦脸，她才攥住瑟瑟的手腕，一开口，连声音都是哑的，“瑟瑟……”

“嗯？”瑟瑟应了一声，绫华又没了动静，过了会儿才闷闷地说，“你要和哥哥结婚了吗。”

“怎么会，你还没有长大。”瑟瑟回答。

她一直记得她们的约定，绫华听哥哥提起过，但再听瑟瑟说一遍，她却感觉不到喜悦了，要怎么办呢，她不想被瑟瑟当作小孩子，但也不愿意放任瑟瑟自由嫁人。

“瑟瑟，你会不喜欢我吗？”

“不会的。”瑟瑟帮她擦擦脸，绫华也逐渐长开了，纵使瑟瑟没什么足够被称道的审美，也必须承认，绫华长得很漂亮，不过还能够看出些幼时的可爱，她说不上什么是喜欢，但绫华是不一样的，她看顾的孩子，除了荻与衷之外，也只有绫人和绫华了，而且与荻和衷不一样，瑟瑟在他们身上确切地感受到了时间的痕迹。

“夫人说你喜欢我，我会回报给你一样的感情。”瑟瑟用指尖点了点她的眼尾，揩去一滴泪水，却止不住更多，“怎么又哭了呢？”

“瑟瑟，我很喜欢你。”绫华说着，忽然直起腰来，脱开了瑟瑟的怀抱，明明她比瑟瑟还矮一些，却像是高了许多，她捧住瑟瑟的脸，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管不顾地吻上去，算得上是撞进瑟瑟的怀里，带着她往后倒去，动作太大以至于打翻了水盆，水全部覆在瑟瑟身上，原本轻薄的布料顿时贴在了肌肤上，半隐半现之间顿时多了些别样意味。

绫华借着模糊的视线注意到瑟瑟眼中的讶异，然而她再无退路，也不愿再退缩下去，她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心甘情愿地叫瑟瑟嫂嫂的那一天。

她咬住瑟瑟的唇瓣，尽管带着哭腔，却还是坚定地说下去，“是和哥哥一样的喜欢。”

绫华捏紧了瑟瑟的衣领，她怎么会放弃呢，也不过是订婚而已，哥哥能做的，她也可以。

“瑟瑟，请好好地看着我吧。”

“唔……？”

……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太累了，在勉力洗漱之后，她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绫华似乎说了什么。她正要再打起精神听，意识却突然沉入黑暗，片刻之后再见光亮，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瑟瑟，你醒了。”

睁开眼睛，是样式简洁大方的吊灯，瑟瑟不适地眯起眼睛，立刻被一只手遮住视线，等不及她适应光线，一道响亮的童声在耳畔炸开，“妈妈！！！”

瑟瑟眨眨眼，纤长的眼睫刮着对方的手心，惹得对方轻轻一笑，她才不确定道，“……阿贝多？尤伊？”

“是我。”阿贝多终于撤开手，她的视野豁然开朗，是阿贝多，他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而一旁的尤伊更是，似乎变得她都不太认识了，瑟瑟有些茫然，“这里是哪里？”

“蒙德！妈妈，你昏迷之后，师父让爸爸和我带你来到蒙德了，爸爸现在是蒙德西风骑士团的首席炼金术师哦，超厉害！”尤伊抢答，他紧紧地握住瑟瑟的手。

“……是吗。”瑟瑟轻轻点点头，没有多问，又把目光投向尤伊身旁好奇看着她的小女孩，阿贝多帮忙介绍，“这是可莉，是艾莉丝女士的女儿，目前由我照顾。”

“瑟瑟姐姐，你终于醒过来啦~”可莉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是火花骑士可莉！你要快点养好身体哦，可莉带你还有尤伊一起去炸鱼呀！”

瑟瑟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表示，不过可莉也没有害怕，毕竟阿贝多哥哥说过，瑟瑟姐姐笨笨的，不太会表达感情，其实她很善良的，尤伊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苏醒承接上记忆最后痛苦的自尽，间隔却已长达十余年，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瑟瑟发着呆，觉得她似乎还是忘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妹想到吧，蒙德有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