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转眼画上句点，等成绩的时间对很多人来说很煎熬，贺浔没有报以多大的期待，日子照旧平淡。

在贺浔快要记不起自己参加过海选这件事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通知他参加正式比赛的电话。

志愿录取结果的发布跟电话到来的时间并没有相隔太久。

对同样成绩段的人来说很纠结的选项，贺浔并未经历真正意义上的深思熟虑。

专业和学校都并非他在意的关键，他只希望学校所在的地点能跟姜岳尽量接近一点。

除了姜岳一直以来要他做的事，他就再无更多爱好与特长。

计算机专业竞争很大，以他的成绩实在无法占据优势，可是为了像过去那样，能够顺理成章地获得姜岳的陪伴指导，他很早就敲定了D市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个相当实际的选择。

当前有大量传统行业被新兴的互联网平台颠覆，IT行业的红利尽管也有减退的趋势，但就最低的薪水基准而言，必然好过其他前景不明的就业领域。

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为，贺浔的考虑是出于最现实的规划，没有任何天真任性的因素使然。

这样的选择本就不会引起什么异议，而且贺浔早已习惯了不去在意姜岳以外其他任何人的评价。

暑假才刚刚开始，姜岳就赶回了A市，整天整天地跟贺浔待在一起，反复地拆析两人商定的初赛曲目。

姜岳目前拟定的几首备选曲目多少令贺浔有些惊讶。

高中阶段参与摇滚乐队的经历本能地让他觉得，姜岳大概率会选择歌词更有深度的曲目，即使明明了解市面上受欢迎的流行歌曲题材都以爱情为中心。

意料之外的是，姜岳选定的几首，全部都是很纯粹的情歌。

他一度以为姜岳不喜欢听这一类的歌曲，但转念一想，当初姜岳推荐给他着重去听的英文R&B经典歌曲，歌词往往都写得相当露骨直白，只是因为语言导致的距离感，并未让他产生太多音符之外的遐想。

传达爱情的浪漫忧郁，这似乎本来就是流行歌曲避让不开的主题。

贺浔一直以来都只在意旋律，眼下长时段地跟姜岳并肩而坐，将唱段里的每一句歌词逐字分解，他才开始思考歌词文本的原来含义。

有一首备选曲名为《All of Me》，贺浔没有正式练习过，即便是在未曾细读过歌词的情况下，歌手的深情演绎也将歌曲的气氛渲染得相当浓厚。

他的英语是典型的应试英语，虽然超过了班级平均水平，但擅长的题目仅限阅读理解，听和说都堪称糟糕。

他唱英文歌的发音还算可听，都要归功于姜岳的逐字纠正。

这首他听了很久的歌，直到姜岳把歌词和翻译并列打印出来，让他逐句跟唱，他才第一次完全理解整首歌所唱的内容——

讲述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疯狂迷恋。

最让他感触的一句是喜欢对方“不完美的完美”，看似矛盾的一句话，勾勒出了一种绝对理想化的爱情——不追求完美，接纳彼此最原本最真实的模样。【1】

虽然是歌者单方面的宣言，贺浔却觉得，这句话大抵并不仅仅唱给相爱者当中的某一方。

他第一次对歌词中描绘的感情产生向往。

歌词并不都是旋律的附属物，姜岳曾经给他举出过无数例证，只是到了眼前，他才终于有更切实的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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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节目选用的演播厅尤其空旷，这是贺浔上台时最直接的第一感触。

候场区的每位选手表情各异，激动或是紧张的情绪，在每个人脸上十分鲜明。贺浔看上去像是对自己完全不抱期待，看不出一丝忐忑和慌张。

他并不觉得这个场面如何特殊，跟过去的表演相比，他甚至觉得这里的观众安静多了，不会因为某个选手偶尔的发挥失误而发出不谐的嘘声。

从开口演唱到选择导师，每个环节都展开得相当顺利，一整天的拍摄进行下来，他并未产生任何吃力的感觉，但是看到在场外等待已久的姜岳不自觉露出的疲惫神色，他才回觉节目拍摄的流程之冗长。

“哥，下次要是还这样，你就别来现场了，太浪费时间了。”

姜岳淡然笑了笑，他很满意贺浔今天的表现，而且也是第一次感受节目现场的氛围，当观众的感觉对他来说很新鲜。

D市的晚风并不如A市强烈，总是微微带过一点，无法将潮热掩去。

贺浔喜欢更极端一点的天气，哪怕狼狈，也至少让他酣畅淋漓。他的心情像是当下的天气一样，身上的粘腻感不断加重，越发令他逼近窒息。

姜岳似乎恰恰与他相反，已经在D市适应了一整年的他，节目场地所在的街区是他第一次来，时不时左右转看着，看起来颇想将所见的一切尽可能载入记忆。

快要走上过街天桥的时候，他见到贺浔差一段距离没跟上，便用很认真的神情朝他挥手。

两人在过街天桥上站停了好一会儿。

姜岳看上去很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道路两旁直耸云天的高楼，还有天桥下迅速驶过的车队。

就像不断加速的鼓点一样，在更快速时髦的节奏中，大城市的生活从表面上看，的确比偏远的小城市更具激情，更容易让外来者产生向往。

看着姜岳专注凝视车流的模样，贺浔觉得心里有什么也随之在不停涌动，他害怕自己压抑不住，转而将视线投向高空。

他是班里为数不多没有近视的人，仰天看了好一阵，也没有寻见一颗星星。

他在想或许是第二天要下雨，有太多水汽漂浮在空中，因而挡住了群星的光芒。虽然有所谓的科学解释，但并不足以冲淡他内心的怅惘。

没有星星的天空，就像他即将面临的大学生活一样，令他的心中充满迷茫。

“你在看什么？”

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令贺浔微微颤栗了一下，接上的话音也未减却茫然：“哥，你今天……不回学校吗？”

“为什么要回？”

他的问题实在有些奇怪，他一个人从A市远程而来，作为招待一方的姜岳必不可能将他抛下。

等到姜岳反问回来，贺浔才察觉自己的异样。

哪怕放在过去，已经适应与姜岳频繁见面的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也很显得突兀。

之前准备选曲的时候，姜岳总是一到周末就与他见面，虽然有时的会面相当短暂，甚至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匆匆收尾，但姜岳还是不舍不弃，仿佛这是一项不可推脱的工作，必须定期往返。

姜岳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家在A市，每次跟贺浔见面之后，总是一个人前往宾馆，也有时候当日就会返回。

因为这样的经历不下数次，贺浔即使担心，到现在也不得不被迫习惯，这时问出来，就连贺浔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

“我已经订了宾馆了，就在附近，不到一公里的路。”

话里默认的意思是，两人要在今晚住同一个房间。

贺浔并不迟钝到需要在这一点上被特别提醒，因而这一时间，先前好不容易摆脱的粘腻感，一下子涌满了身体周围的各个角落。

既然这样的不适让他无法承受，他完全可以直接说，自己不想跟别人同住。

对一个高中住了三年校的人来说，这样的要求尽管无法不令人起疑，可若真的想要那股难受的感觉消失，这是唯一立竿见影的方法。

贺浔几乎已经要说出口了，但很快又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牵扯回了嗓音。

姜岳订的房间不大不小，两张床之间有足够宽的过道，看到这样的布置以后，贺浔便在玄关角落里轻轻松了口气。

“你在后台站挺久的，应该挺累了，要不你先洗澡？”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贺浔却突然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耳边爆炸了。

他通红着脸用力点头，姜岳回过身来，随即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他下意识抬起手，去摸贺浔的额头，“中暑了？”

感受到手心抵来的热度，贺浔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陷入眩晕。

他没有将姜岳的手主动拂开，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大脑已在瞬时间搅成浆糊，那股黏重的感觉不但没有褪去，这一时愈发变本加厉，好像一片巨大的沼泽，试图将他吞噬入内。

姜岳再次探了探贺浔的额头，即使原本不烫，因为过度发红的肤色，从视觉上也已给人一种滚烫的效果。

姜岳很快担心起来，“我下楼去买药。”

贺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心里明明清楚，这时让姜岳走开一阵，正是脱离窘境的最佳解法，他却偏偏鬼使神差地揽住了姜岳的侧腰。

原本只分布在面部的烫感瞬时扩开，尤其在小臂裸露的部分，像是真正被什么烧灼了，竟有一种刺痛的触感。

贺浔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既然已经疯了，他宁可疯得再大胆一点。

就这样维持着动作，在姜岳来不及防备的空当，贺浔将半倚着的揽靠转变为完全贴近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1】原歌词是“All your perfect imperfections”，歌曲是John Legend的《All of Me》，十年前发行的歌了，感觉能算是较近期的R&B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