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动作令姜岳十分无措。

但他很快替贺浔找到了解释，“不舒服的话早点休息。”

贺浔没有用声音回应，过去了大概近十分钟，他终于感到躁动着的一切稍稍平息下来。

他心知肚明，在怀抱之后，暂时还有一重无法跨越的禁忌——在姜岳主动打破之前，他最好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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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浔，恭喜你啊，哥当初果然没看错，我们临阳有你实在了不起。”

周凯浩好像没怎么变，虽然很久没联系，打来电话的口吻跟还在高中的时候区别不大。

贺浔接到电话的时候稍有一点紧张，因为他曾经听姜岳说，高三的最后关头，曜石乐队里发生了一点摩擦，周凯浩跟他闹了不愉快，有很长时间没再联络。

贺浔最担心又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姜岳蒙受误解，接完电话没多久，就将周凯浩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知了姜岳。

原来在高三结束之前，两人就已经和好，但具体因为什么闹了矛盾，和好的契机是什么，姜岳都交代得很粗略。

贺浔不会探究过多，虽然他跟姜岳走得极近，但他一直都清楚，有些事情，姜岳刻意保留了一层壁垒，并不情愿为自己获知。

他自己同样也是如此，最近他一见到姜岳，就感到那种熟悉的黏腻在心底不断泛滥，他已经冲动过一次，姜岳并未显示任何戒备，他却不能一再纵容自己。

他害怕同姜岳坦诚的结果——

姜岳给了他太多太多，他不能任由自己继续索取。

节目已经进行到第五轮，前两期节目已经在各大网络平台发布。这一类面向公众的公开选秀每年都会进行，节目从流程上很难再有创新，只能靠导师和选手、选手和选手之间的互动剪辑增加戏剧感。

贺浔虽然通过了前三轮比赛，以绝对的实力优势进入最终阵容，但是到目前为止，节目给他的曝光份额相当有限，他自己也无法改变习惯了的寡言少语，把握节目有意进行设置的互动环节，给自己制造有话题点的分量。

网上有不少替他惋惜的声音，认为这届节目大概率会以人气为最后的竞胜标准，以他当前累积的人气票数，很难超过当前热度居高的几名选手，成为决赛的最终赢家。

贺浔对这些声音全无感觉，因为用姜岳的话说，能顺利通过前三轮，说明他的运气已经足够好，即使不能登上节目的最终舞台，当下积累的人气对歌手的起步来说，已算是有了不坏的基础。

在比赛结束之后，他就可以考虑踏上专业歌手的发展之路，尝试制作第一张属于自己的专辑——

说起这些的时候，姜岳的眼中总是饱浸着期待，不自觉地闪烁着在贺浔看来极为耀眼的光芒。

从前他没有所谓的野心，但现在，他好像的确感到自己蠢蠢欲动，为了眼前这个人，他想要走得更远一点，拥有一个可以同这个人分享光芒的未来。

在第四期节目播出之前，贺浔已经完成了大学的报道，开始了微微有些不寻常的大学生活。

高中时因为在曜石乐队的缘故，贺浔的确受到了校内的一定关注，但这跟大众视野里的活动仍然有相当大的区别。

还没进入校园的报道第一天，在从车站前往学校的公交车上，堵车的情况十分严重，他有些烦躁，便打算拿出书包，掏出侧兜里的耳机，只是拧身低头的一个瞬间，有人已经从身后认出了他的脸。

庆幸这个人在发出惊呼前捂上了嘴，而且座位与他挨得很近，并未引起车上其他人的注意，贺浔慌忙戴上口罩。

来到校园以后，总是有类似的事不时发生着，虽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妨碍，但毕竟还是令他产生了不小的困扰。

他原本就很难交到朋友，这场节目的曝光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本就畏怯与他人接触的他，在众多意味莫测的凝视中，更加感到忙乱无措，成为了更进一步的社交绝缘体。

他没有将自己的困扰告诉姜岳，因为看上去姜岳设想的成名相当美好：参与创作的歌曲不再寂寂无名，能够与业界知名的制作人交流合作，在万人欢呼的表演场馆中以最耀眼的姿态展现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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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节目的录制日期还有三天，贺浔按照计划，去学校活动中心的琴房练歌。

等到练习结束，他才发现手机通话图标上显示有十五个未接电话——

除了姜岳打来的七个电话以外，剩下的都显示的是一个没有存入联系人的未知号码，号码所属同样在D市。

贺浔有些奇怪，姜岳是知道自己的练习时间的，之前从来不会在这个点上打电话过来，挨着的另外一个号码更令他十分诧异，像是跟姜岳商量好了一样，一前一后地交替拨通。

他猜测可能是曜石乐队里的人，也许有什么重要活动需要他出面。

迟疑了没多久，贺浔的手指已经点进了回拨电话的页面。

“为什么不接电话？”

姜岳的声音很焦急，贺浔立刻慌张起来。

“哥，我……”

他还想解释因为练歌的缘故错过电话，姜岳匆匆说了句“在校门口等我”，耳畔已经传来电话中断的盲音。

知道能够很快见到姜岳以后，贺浔慌乱的念头瞬时被亢奋取代。

能让姜岳这么着急，大概率是他早上发过去的录音当中有不恰当的处理，姜岳急于过来给他纠正。

只要能跟姜岳见面，他宁可多犯些错。

他完全忘记了另外的一个陌生号码，只是兴奋地等待姜岳的出现——

姜岳的表情难得这样严肃，两人接下来的目的地似乎很远，并非是过去常去的食堂、操场、奶茶店或是咖啡馆。

他们少见地没有挤公交地铁，对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而言，打车的钱都是相当奢侈的，但是今天的姜岳却很果断。

低矮的车窗掠过大片大片的城市风景，来到D市以后，贺浔最常坐的交通工具是地铁，鲜少览略地面上的风光。

他在车窗内好奇观望着，时而观察各种建筑的形状，时而观察道旁树木的疏密，大多地方跟A市相比，原来并无太多鲜明的差别。

姜岳像是大敌将临，一路上表情凝重，贺浔几次想要探询，但既然姜岳不肯主动提及，他便只能任随想象驰飞。

他很难像其他人一样，对所谓“重要”的事情挂心。

即便他总是给人留下认真谨慎的印象。

一走下出租车，姜岳就径直往马路对面的一座大楼走去，正走在道中，红灯刚刚切换，眼看一辆轿车要横冲过来，贺浔赶忙从后拦住。

虽然有惊无险，姜岳的神色却有好一阵没能从苍白中回缓过来。

贺浔已然无法分出多余的思绪去关心姜岳，因为正好从楼梯拐角出现的这个人——

再次见到两人，于铭哲为了凸显气势，专门将久陈的西装熨烫了一遍。

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多余做什么，因为这次姜岳的口吻可以称得上低声下气。

虽然实际在背后的态度仍然强硬，依旧固持原则，不肯予给自己属于成年人的体面。

这次见面的契机，原本并无多少由于铭哲促成的成分，是姜岳先去找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恳请海音娱乐与节目制作方进行接触，增加贺浔在下一期节目当中出现的镜头份额。

姜岳的条件是，如果贺浔能以节目前三位以内的排名出道，就跟海音娱乐签下为期五年以上的合约。

这档节目虽然热度很高，但是争取来的资方都并非业界龙头，需要海音娱乐投入的金额远远达不到需要令老板谨慎考量的程度。

在于铭哲看来，贺浔本人的形象气质和表演实力也的确达到了当前公司所能接触艺人的上限，虽然很少有人会像姜岳这样，敢于直接跟资方谈条件。

于铭哲这一整年的工作都浑浑噩噩，如今面对姜岳，尽管一年前的屈辱让他记忆犹新，可是同无所事事相较，他更希望尽快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能让自己达成。

姜岳的要求根本谈不上苛刻，因为比起从零开始的艺人，贺浔已经有了足够扎实的积累。

场面几分钟前还像谈判一样严峻，于铭哲一将眉眼舒开，贺浔便感到气氛缓和了很多。

于铭哲今年二十七岁，在贺浔自己的标准下还很年轻，商定好签约的日程以后，他在公司楼下的私人菜馆订了座位，简单招待了两人。

贺浔时刻注意着于铭哲和姜岳的表情，饭局最开始，他就像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一样，留意着姜岳神态的一丝一毫，做好随时附和的准备。

但这一次的警惕完全成了多余，于铭哲放下成年人架子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了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大学生，谈及过往的校园生活，就好像发生近段时间一样，仍能激起自己和姜岳的共感。

两人的对话相当密集，贺浔本就讷于表达，既然无法寻见插话的空隙，他也乐意成为一个单纯的旁听者，让注意力更加集中。

桌上的餐盘快要清空的时候，姜岳的脸上再看不到来此之前的阴郁神色。

贺浔很清楚这表示着什么——姜岳已经对于铭哲完全卸下了戒备。

在即将散席的最后时刻，于铭哲突然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姜岳，你要不要也考虑一下，之后跟我们公司签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