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学生的陆思初和陆思屹，上床时间超过晚上十点半，会有罪恶感。

思初为了多出一点儿时间做手工，央求老爸借助叔叔家。

萧辰奕将两个人打发上床，堪堪十点二十八分。

照顾两个比照顾一个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绝对不是二倍的关系。

处理两人之间的意见分歧都不止二倍了。

匆忙洗漱完毕，跑到楼下给自己倒杯水。

厨房亮着灯，男人正在冰箱前。萧辰奕驻足在楼梯边，透过玻璃门看着男人颀长的侧影，在静默无语的夜晚，凭添一丝寂寥。

陆道白手里握着水瓶，迈出厨房，抬眼与萧辰奕四目相对。

眼神在碰在一起的瞬间，陆道白动了动唇，最后抬手指了指餐椅，自己先坐过去。

萧辰奕钻进厨房接了一杯温水，出来坐在陆道白对面。

“那俩家伙睡了？”

“反正灯已经被我关了，睡没睡……我也不好说。”

萧辰奕没想到一贯冷漠沉静的陆思屹竟然认床，絮叨了半天，才肯把灯关掉。

陆道白拧开瓶子，喝了一口水。目光却一直在萧辰奕脸上。

萧辰奕垂眼看着自己放在杯子手柄上的手指，低声说：“那个小灰熊，怎么会在你这儿？”

还那么奇怪地被装在小兔子里面。

“原来你还认得……”

陆道白脸上出现些许倦意，说话和眨眼的速度都比平时慢。

萧辰奕当然记得。

用来做小熊眼睛的琥珀色纽扣，一共有四个。老妈只从大衣上拆下来了两个。那件萧辰奕小时候穿过的大衣，小晖上幼儿园时，也穿过。

就因为衣服上四个扣子不一样，小晖在幼儿园被小朋友笑过两次。于是，回家央求老妈把扣子换成一样的。

老妈每次都忘，还是上初中时的萧辰奕，买了四个一样的扣子，把原来的几个换了下来。

“玩具记得……其他……”

玩具怎么跑到陆道白手里的，全不记得了。

“你不打算告诉我……”

看男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打算说。

陆道白咧嘴笑笑，说：“或许真被你说中了。小时候给你留下了不算美好的印象，所以，长大后就把我忘了。”

萧辰奕轻轻转动手里的水杯，杯底和桌面摩擦发出低微迟缓的沙沙声。

在充满顿感的声音里，萧辰奕垂眼回忆，在脑袋里闪现的画面，都是些能不费力记取的内容。

“别费劲了，睡觉吧。”

男人说完，抄起半瓶水起身。

刚走出两步，胳膊被萧辰奕拉住。

男人回头，眼皮慵懒地翕动，鼻子里发出疑问：“嗯？”

萧辰奕动了动嘴，最终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松开手，放男人上楼。

“晚安——”

男人胳膊获得自由，反身在萧辰奕头上来回摩挲两下，俯身贴在萧辰奕耳边，送上一个吻。嘴角上扬：“晚上睡不着可以sao扰我。”

萧辰奕从漫不经心玩笑似的语气中，莫名听出点儿隐藏的渴望。

不由地将手放在男人坚实的后背，侧过脸，用唇碰了碰男人的脸颊。

是没有欲望的怜爱。

陆道白把纤细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依恋地在萧辰奕肩窝嗅来嗅去。

纤细的手指钻进脑后的黑发，轻轻地揪着男人倔强的黑发。

妄想借由亲昵地碰触，回忆起什么。

男人撩起萧辰奕额角的碎发，在不显眼的伤疤上落下细碎绵密的吻。

萧辰奕脑袋里闪回的，像是被剪碎的画面，凌乱残缺。

“去睡觉吧——”

男人压下眼底的渴望，亲了亲萧辰奕的额头，将他推离身边，转身提步上楼。

萧辰奕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脑袋里凌乱的画面愈加多起来。

或许要借助提醒才能把凌乱的画面拼起来。

二楼，男人的房间门已经关闭。萧辰奕靠在门框边，手里拿着被两个小家伙儿扯坏的毛绒兔子和原本装在肚子里的小灰熊。

背脊离开门框，顺手将走廊里的灯关掉。借着手机的光亮走到客房。

将破损的兔子外套和小熊放在桌上。

如果说小兔子陈旧，小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十几年前的旧绒布，没有像它的兔子外套一样磨损那么严重。

看来，有被外套一直好好保护着呢。

萧辰奕这样想着，把空瘪破损的兔子拿起来，在手里轻轻摩挲。

本该柔软的手感，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拿起来仔细端详，这层兔子外套竟然还有夹层。

反正是要大修的，干脆把夹层拆开，一并重新再缝制好了。

萧辰奕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夹层密致的缝线拆开。

一张被透明胶带粘满正反两面的32开白纸出现在眼前。

胶带是代替塑封了吧。用胶带双面粘满，防止纸张破损。

萧辰奕将折了两折的纸展开，上面是用铅笔画的幼稚的四格简笔画。

左上角是四分五裂的汉字和虫子爬一样的拼音“石头ge'ge”……

四格简笔画的小儿就更简陋了，完全是单线条火柴人儿。一个高一点儿的小人儿，一个矮一点儿的小人，连头发都没画……

第一格里，两个小人分开现在一起。

第二格，两人分别坐在不同的课桌前。

第三格，两个小人儿各伸出一只像小树杈一样的手。

第四格，拉起两只手，本来空空的胸前，各画了一个心，还特意涂了红色。

萧辰奕看得渐渐脸热。

脑袋里回响起老师的话语：“画不出来表示喜欢的样子，画一颗心怎么样？老师这里有红色的笔，你还可以把心涂成红色……”

那是幼儿园的美术课，老师让孩子们给自己喜欢的亲人或者朋友画一幅画。

放学时带回家，献宝一样拿给老妈看。

萧辰奕记得老妈看了还嘴脸挂笑摸了摸他的头。

画上的石头哥哥就是旁边的男人？

萧辰奕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不同时间的两张面孔重合。

认真说起来，石头哥哥的样子，他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高出他两个头还多的哥哥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对谁都爱答不理。

并且他也只在公司的儿童中心见过石头几次而已。如果那个石头就是隔壁男人，见不到也很正常。

儿童中心，多是幼儿园和低年级，放学后仍需要陪护的孩子们。

与萧辰奕有七岁年龄差的男人，那时候应该面临小学毕业了。有很强的自理能力才对。

完全不知道是在什么心境下画了这幅画，又是怎么曲折流转到陆道白手里的。

竟然一直用这种方式保存着。

心里涌起一层浓似一层的情绪。

重新将纸折好，塞进兔子外套的夹层。无比轻缓地把夹层缝好。

小熊再次放进兔子外套里，却怎么也不肯完全缝合起来。

或许可以适当改造一下，真的把小兔子做成可打开式的外套。只需在合适的位置装个隐形拉链就搞定了。

收拾兔子和小熊，上床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

梦里也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画面。早晨还在睡梦中被大孩子的吼声惊醒……睁开眼，莫名地想哭……

萧车衣讶异，梦境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房间门外已经响起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萧辰奕揉揉眼睛，起床督促孩子们抓紧时间收拾妥当，司机一会儿要来接他们上学。

陆道白从盥洗室走出来，撞见萧辰奕明显没睡好的颓丧样子，笑：“一副被揍了的样子，昨晚梦游了？”

“我才不梦游。”

“嗯，那之前半夜砸在我身上，是故意的……”

“是起夜，屋里又太黑……”

陆思屹不知什么时候现在两人旁边，一副严肃的表情，说：“我要在七点四十之前到学校早餐。”

萧辰奕捋捋自己蓬乱的头发，也做认真脸道：“是，陆总。”

陆道白戏谑：“他也是陆总？那我现在是什么？”

“你当然是男朋友。”陆思屹翻眼皮，忍着腹中饥饿和被压下去的起床气，不耐烦道。

男人闻言，向萧辰奕头来征询的目光。

“……”

萧辰奕目光上下左右绕一圈，就是不看男人的脸。

“我五分钟就洗漱完毕。”

说完，从男人身侧钻进盥洗室。

将两个小朋友送上车，萧辰奕才折回来给自己和男人准备早餐。

“我送你……”

男人吃完早餐，起身时说。

“放地铁站就好。”

萧辰奕将杯盘放进洗碗机。

走出厨房，来到侧身坐在沙发扶手的男人身边。

定定地看了男人两眼，试图从狭长的双眸里探寻到更多的东西。

男人笑笑：“干嘛？不认识我了？”

萧辰奕回以微笑，感觉又重新认识了他。把手搭在男人肩膀，弯腰低头落在男人额头一个轻吻。

男人愣了一秒钟。

下一秒将萧辰奕带倒在沙发里。

将棕色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前：“一大早就找事儿……”

“你喜欢我吧？”萧辰奕闷声问。

“你是不是傻？”

这还用问。

“说喜欢有那么难……”

就是想听男人明白说出来。

“我不像某人，喜欢那么容易说出来，又那么轻易就忘掉。”

嘴真硬。

萧辰奕挣开男人胳膊的束缚，说：“走了，不然我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