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立和陈熙元他们便离开了，因为中午还要回去上学。而那边陈曦也成功约到了下次见面洽谈的时间，直接头也不回地下了山，留程空青二人独自享受。
“你为什么不用回去上学？”
窝在被窝里，黄芪悄悄离程空青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然后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放弃，却谨慎了不少，像是第一次去摘果子的小狐狸狐失前蹄以后，第二天小心翼翼地伸爪，依旧勇敢地朝着目标进发。
很可惜，这股韧劲和坚持并没有被默默后退又忍不住不动的程空青发现。
“因为我可以随时去，随时走，并不需要请假。”
早在来之前黄芪就知道自己不能准时回去，索性在周五就请了周天的假，这是他这一个月唯一一天的休假，之前就算手没好也舍不得用。
“这样上学的吗？那你的学习呢？”
没有上过学的黄芪很疑惑，学生似乎不该是这样的。
程空青所谓的钱在成绩在，也只是在及格线凑合，他并不能分很多时间去读书，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成绩最多只能说是不拉低平均分。
听到他这样解释，黄芪更不能理解了，“那你为什么还要上学？”
“这就忘了？”
程空青支着脑袋，侧躺着，背对着阳光，替他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忘了曾经和我说过的话？”
说过的话？
“写春联，能想到什么了没？”
这样一提醒，黄芪才想起五年前的那件事，并且很惊讶地，几乎是不可思议地追问:“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就可以了？”
五年前，一身毛衣长裤的程空青卷起袖子，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地描黄芪写下来的字帖，询问着黄芪。
他的姿势很僵硬，又很认真，黄芪捧着脸，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这该怎么回答。
说是要教画画，但是程空青的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连毛笔都不会用，小黄芪只能从练字开始教起。
没想到练字也这么困难。
一向没有艺术细胞的程空青还自觉挺满意，举起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淡然求夸:“是不是还不错？”
嘎嘎路过看了一眼，丑得路都没看见，一头撞到了柜子上，晕晕乎乎地跑走了。
黄芪摸着良心，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很丑。”
程空青:“……”
程空青挽尊:“其实我钢笔字还不错。”
大大地摇头，黄芪愁眉苦脸:“可是你连笔都拿不稳，怎么学画画呢？”
就算他画的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也不能这样去画呀？
如果师父还在，阿青一定会被师父很生气地撵出去，再也不许踏入佛门净地，扰佛祖烦心。
“噗嗤。”
想到这里，黄芪没忍住，笑出声。
程空青:“……真的这么差吗？”差到都笑了。
捏住某人柔软的包子脸，程空青挑眉，依稀要长开的硬朗轮廓配上这样的表情，很是迷惑人。
“不四哇，咩有，咩有。”
黄芪用自己天然无辜的大眼睛这么一盯，道行不足的程空青就只能缴械投降。
“好吧，看来我并不适合这个。”
他做出很失落的样子，黄芪被他迷惑骗到，以为自己真的很过分。
是啊，学跳舞的时候，阿青是很耐心的，自己怎么这么坏？
于是他很着急地走上前，捏住程空青的手指，“不，不是，我教你，这个要学很久的。”
虽然当时他很快就上手，但是不能这么说。
“那怎么办，我自己又学不会，浪费你的宣纸。”
“不如这样，”程空青很贴心地给出意见，“你握着我的手，我跟着你的手一点点学，行不行？”
这个提议很好，黄芪没有反驳的理由。
小小的卧室里，一高一矮的少年前后而立，矮的那个站在侧后面，温热的手掌触碰到了程空青的手背。
“要先找好握笔姿势，提笔的时候不要离得太远……”
一遍遍复述着师父曾经教给自己的话，黄芪的神色安宁，平静，带着岁月静好的味道，钻进了程空青的心里。
他喜欢和黄芪待在一起，只有这时候，才能有片刻的安定和安心。
“你不要看着我，你要看笔下。”
黄芪皱起眉，很不赞同地抬头，对上程空青缱绻的视线。
“你的痣很漂亮，”程空青请求，“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他说得诚恳，似乎真的只是好奇，黄芪抬起脸，让他好找一些。
这么乖。
程空青内心轻笑，伸手，触碰到了右眼和鼻梁中间的那颗小痣，莫名地有些不满，还想要再靠近一点。
“之前没有，师父走了以后才长得，可能是师父保佑，用这样的方式陪在我的身边。”
程空青:“……”
他说怎么突然后背一凉。
收回手，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黄芪偷笑的表情。
一场闹剧就这样展开，他逃他追，嘎嘎受罪，满院子人追人，鹅追人，好不欢乐。
晚上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字真的还不错，程空青特意用铅笔写了一首诗，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文盲。
他的确写得很好，黄芪眼睛亮亮的，“阿青以后回去一定要好好读书呀，我没有机会上学，也不喜欢人很多的学校，但很佩服可以上很多年学的学生，真的很厉害。”
他的神色的确是向往的，程空青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果我也是这样，你会佩服我吗？”
“当然呀，不过我现在就很佩服你了，你懂很多我不懂的东西。”
黄芪摇头晃脑，一一列举他会的东西，如数家珍。
“好，”程空青从身后虚虚拢住他，声音很温柔，“那我去。”
……
回忆起这件事，黄芪表情呆呆的，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却让程空青按部就班地去上了很多年学。
明明已经不需要这些形式，该学的东西已经提前学完，却为了当初稚嫩的承诺两边跑，忙得团团转。
“没有必要的，”黄芪转过身，正对着程空青，“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怎么不重要，”程空青不赞同，“你的事都很重要。”
他这话说得直白，黄芪很没出息地红了脸，只能把脸缩回被子里，露出红红的耳朵，掌心都出了汗。
“别闷着，”程空青起身，换上浴袍，替他拉开了被子，“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好不好？”
“什么人？”
因为昨天的事，黄芪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但是性格原因，他又不会说出来。
“不是那种人，放心，是一位国画大师，最近来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约到，漆漆去看看，如果喜欢，就跟着大师学画画，好不好？”
安抚地拍了拍他露出的手背，程空青坐在他身边，一点点给他讲大师的事情。
大师是华国目前最有名望的国画传承人之一，他的画基本都卖出了天价，且听说最值钱的画只是用来送人或者珍藏，并不打算卖出。
这样的国宝级大师是各个地方疯抢的人物，想要约到很不容易，这次的行程也是程空青托许多人打听到的，要不是他说只是随心画，求一个指点，并没有什么功利性，他可能依旧不会约到。
至于见到了以后，程空青觉得大师不会不喜欢黄芪，国画艺术至真至美就是灵气与纯粹，这是很难得的。
等到大体了解完，刚才还抵触的黄芪竟然只剩紧张。
这，这么厉害的大师啊……
他的画技，配不上这样的老师吧？
而且他也……
“不用怕，你这么乖，大师会喜欢的。”
昨天得到允许的消息，程空青特意等了一天才得到“召见”——当然，也不排除程空青每年为美术行业捐了很多钱的份。
不然大师才不想见这种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呢。
而程空青只想让黄芪在喜欢的领域自由自在，不必被生活困扰，既然现在他有这个能力，那他就会做到最好。
“我还是洗个澡，换个衣服吧……”本来还想赖床的黄芪起来转转悠悠，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不让他做，黄芪还是会坐立不安、紧张，所以还不如做点事分散精力。
吃早饭的时候黄芪依旧心不在焉，他没见过这种传说中的人物，程空青一边自己吃，一边抽空给他嘴里塞一点。
大师早上要打太极拳，他们想见面，得等大师打完了，再去叨扰。
吃完饭见还有时间，程空青看他实在是有些焦虑，索性带他提前往外走，慢慢看看景色放松心情，也不错。
而黄芪心里只想着该怎么开口，对喜欢的景色并没有太心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停在原地，开口，迟疑道:“要不算了吧，我怕给你丢人……”
还没等他说完，一边的林子里突然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黄芪吓得一哆嗦，侧头循着声音望去，一个矮小的老头儿在树林中间，正做出龟波气功的样子，两掌对立，马步扎实，大喝一声:
“龟波气功——！”
黄芪:“……”
见过大师照片的程空青:“……”
原来这就是……太极。
也太抽象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龟波气功——哈！
漆漆：哇，长见识
程空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