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捧起那条烤鱼，不住双手颤抖，嘴唇连同整张脸，最后整个人都开始剧烈抖动，仿佛一下子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打击。

“唔———！”

一声悲鸣，裴然整个人几乎要立马晕倒在地。

他的声音哀嚎痛心，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尤其是在场吃了烤鱼的两个人几乎要内疚地发疯。

“鱼啊！你死的好香……阿不，好惨啊！”

“莲莲！你说你最喜欢养鱼，可我如今连你最爱的鱼都没能护住！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啊！”

裴然一手捧着鱼，一手疯狂捶地，边哭边喊。

一个身材高大、气质斯文内敛的剑修，颤抖着双手跪坐在地，锤地捶地邦邦响，还对着一条鱼泪流满面。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惊悚了。

何思易被吓得不敢说话，跪倒在地连连道歉，直呼“自己大错特错再也不敢”。

姜妘声被锤地的振动锤到坐不住，她只好站起身，试探着伸手戳了戳裴然：

“裴师兄，你……节哀？”

裴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姜师妹，师兄待你不薄啊！”

姜妘声开始把自己的袖子往回拽：“确实确实，师兄你先放手……”

裴然的眼泪哗哗往下流：

“当年你刚破壳出来就咬了道君，险些被扔出宗门，是师兄把你抱了回来啊！”

“是的是的，师兄你先放开吧你这样我好害怕……

裴然带着泪光的眼神充满控诉：

“我知道你和何师弟是宗门饕餮，能吃的都逃不过你二人……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吃师兄养的鱼呢！甚至活活烤死了我的鱼！”

“我的鱼！”

裴然又是一声哀嚎，感觉是上不来气了。

姜妘声终于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虽然这鱼不是她主动抓来烤的，但是她还是当了这个大怨种：

“师兄，我赔给你。明天我就去买一百条鱼，给你养在道明峰好吗？”

“那不一样……”

裴然面露哀泣：

“这是我的道侣莲莲，她亲自为我选的鱼。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见鱼如见彼此。”

他抬起头，神情怅惘：

“你不知道衡剑仙宗的黑夜有多漫长多难熬，一个剑修，终日孤寂。”

说完他惨然一笑，又缓缓摇头：

“你知道吗？你不知道。道明峰上有三百二十六棵树，每一棵我都砍过无数遍，其中还有三十一棵已经被我的剑气砍断……”

“等一下。”

姜妘声打断他的怨妇发言：

“你什么时候也有道侣了？你们甚至没有见过面？这算什么道侣？”

裴然的饱满情绪被打断，整个人看起来正常许多：

“是这样的，我和莲莲是网恋认识的。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知道她的一切，她是个可爱的、爱看书的女孩子，性格温柔恬静，喜欢养鱼……你看！”

他将烤鱼展示给众人：

“这是莲莲特意为我选的鱼，你看这漂亮的鳞片，流畅的身形，还有这明亮有神的大眼睛，无一不是我们爱情的美好象征。”

姜妘声看着那烤鱼死不瞑目的眼珠子，感受了半天，丝毫没感受到爱情的美丽，只觉得烤鱼挺香。

她眉头紧皱，在裴然深情陶醉的表情下，一脸为难地点了点头：

“啊……这个……确实，挺不错的。”

多情剑平等地爱世上的一切，包括可怜的鱼，尤其是这条鱼还是他爱情的象征。

姜妘声拍拍他的肩膀，努力跟上多情剑的思维方式：

“师兄，鱼死不能复生，还是把鱼好生安葬了吧。相信你的……网恋道侣不会怪你的。”

何思易知道自己捅了大麻烦，连忙开始在角落挖坑。

裴然觉得有理，一脸哀愁地将鱼好生埋葬以后，还立了一块小石碑。

随后整个人恢复优雅得体的剑修模样，抱着养鱼的盆去找他的网恋道侣求安慰了。

姜妘声在烤鱼的墓碑前沉默，实则一脸疑惑：

“莲莲，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鸿昭师兄的道侣，是叫秋莲对吧？”

“巧合吧。”

何思易收起烧烤架，向她保证道：“多谢小殿下救命，下次的食材一定不会再出岔子。”

姜妘声瞪他一眼：

“你最好是。”

*

深夜，姜妘声把头埋在被子里辛勤码字。

“肖零收剑而立，便看见身后那白衣女子清冷一笑，道了句：“师兄好剑法。”

美人雪腮花貌，气质绰约，一笑倾城。

不是他的师妹灵芝还能是谁？

灵芝见其剑招而萌生战意，拔剑而来，衣袖翻飞间，冷香袭过。

肖零当即便痴了。

“师妹。”肖零轻轻开口，“我们……”

“师兄不必手下留情！”

灵芝眼眸清亮，目中只有长剑微光，“我不日便要下山历练，师兄只管出招，也好教我试试自己的水平！”

“好……”

肖零的满腹情绪都压了下去，道了句：“待师妹历练回来，我亲自去迎接师妹。”

他亦拔剑而来，长剑相碰，发出铮然声响。

剑后两张年轻稚嫩的面容相对而视，端的是举世无双。

从小便一同修炼的师兄妹潜在的默契在两人中间浮现，两道白色身影蹁跹似蝶，而剑气如虹，气势相仿。

此时的肖零还不知道，待师妹再度踏入师门那日，两人便只剩下刀剑相向。”

“妙啊，真是太妙了！”

姜妘声敲下这些字发送进帖子后，关掉传讯玉牌便开始自我夸赞起来：“全修真界最会写同人文的人就是我啊！”

故事里的肖零就是萧凌本人，灵芝自然就是未曾谋面的青纾师叔。

据百事通所说，青纾师叔应当是个性格极为清冷的修士，和萧凌同为承和仙尊之徒，且练的也是无情剑。

若说萧凌如今有十成十的冷，那青纾师叔当初便已经有了九成。

可惜一朝意外，陨落于浑天秘境之中。

浑天秘境三百年一开，青纾师叔是最早进入的那批修士。

在那以后，浑天秘境便被修真界列为秘境，各派弟子未经允许，不可随意进入。

之后有了打楼，这便立下规矩，唯有通过打楼六层的弟子才可报名进入。

秘境开启在即，若要最后冲一冲打楼，便是时候了。

姜妘声揭开被子一角，从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打量着趴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霁玄月。

黑猫和她把屋子拆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张床还能睡人，床帐却是不能用了。

受不了睡在垃圾堆里，她只好监督着何思易帮她清理了满地垃圾，又从宗门库房里重金买来一些劣质家具暂且凑活用着。

她没有虐待小动物的习惯，就算屋子大半是黑猫抓坏的，她还是花了五十个灵石，给黑猫睡的椅子上铺了天蚕丝垫子。

霁玄月难得没有和她吵架要变回原型，看起来是有些自闭。

灵网上搜了一圈，提及解除天魔咒，不是从未听说过，就是建议试试浑天内丹，并无别的好方法。

“哎。”

黑夜中，姜妘声叫他：“天魔咒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你就打算一直跟着我吗？就没想过回你家吗？”

霁玄月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

“本尊一走，你若再受伤，本尊又该如何恢复人形？”

那就是不肯走了。

姜妘声思索半天，还是劝道：

“我会小心的，你跟着我真的很烦人，我没有养猫的兴趣。”

“哼。”

霁玄月冷哼一声，看起来不太想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姜妘声等了半天，听见他说了句：

“劝你打消那些念头，乖乖进秘境拿到浑天兽内丹，解了天魔咒，本尊自会离开。”

姜妘声生气：

“浑天兽内丹那都是传说！谁能保证这个一定能解开咒术！万一解不开，你难道还赖上我了不成？！”

这猫妖怎么油盐不进！

霁玄月半阖着眼睛，趴着说话很是不腰疼：

“若解不开，本尊到时再抓你回魔界，也不算背信弃义。想必姜姒那凤凰在弱水下面，也不至于气活过来。”

毕竟也将他放出了结界。

霁玄月心想。

他自有意识以来便不曾欠过任何人情。若没出封印便也罢了，只当他技不如人。

可到底是因为凤凰族，因为姜妘声出了封印。

凤凰一族亡得惨烈。

魔有魔的道，生杀予夺肆意妄为。

神兽也做了神兽的选择，选择阖族覆灭的死局，已经足够愚蠢，竟然又选择信任他一个魔。

真是……十分愚蠢。

不过这样一来，他反倒更要看看这小凤凰命里有什么劫数，值得凤凰族族长亲自来求他保护。

霁玄月已经自动过滤了交易本身，只当做是凤凰族求他。

这姜妘声就是凤凰族一只连化形都不会的傻凤凰，甚至都不肯相信他就是魔尊，还会在生气后，给他铺一个垫子睡觉。

实在是个傻子。

猫爪子按了按身下松软的手感。

算了。

霁玄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就是个不懂事的幼崽。

就当他是看着这小凤凰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时心软了。

总之，如今凤凰族最后一个族人被姜姒千方百计托付给他，他又碍于咒术无法杀掉她，还不如先找到破咒的法子。

不过是随手护上一护，等天魔咒解开，他便与凤凰族，两不相欠。

到时候姜妘声是死是活，还不都是他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霁玄月：原谅，忍耐，接受。

姜妘声：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