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璧的车还停在门口，还是那辆跑车，不过打开遮雨蓬后看起来低调些许。
郁安的视线收回，又落到门口好奇打量着的钱璧身上，他脚边还放着一个到大腿高度的银色行李箱。
就好像那句当司机并不是玩笑话。
“当然不是开玩笑，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开车吗？我的车技可是远近闻名的，保证你想去哪儿都不受堵车影响。”
郁安有一瞬间的心动。
不过她很快定神，打量着强撑镇定站在那里的钱璧，半晌后道。
“你被你哥赶出来了。”
这位可不像是会自个儿收拾行李的，从身上品类风格繁多的饰品来看他喜欢去当地购买生活用品，这次却偏偏带了个那么大的３０寸行李箱，可见是有人准备好的。
钱璧恼羞成怒，大声反驳。
“我没有！大哥已经处理得很好了，把一切损失降到最低，虽然出现了种种意外但员工也在逐步恢复对我们的信心，我留在那里也帮不上忙，干脆就来找你了。”
哦，郁安懂了。
“你帮倒忙了？”
靠，什么都瞒不过这个人，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只是不小心听到一些闲话后斥责股东的声音大了一点点而已。
真的就一点点。
钱璧悻悻闭嘴。
“进来吧。”
郁安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怜悯，把只开了一半的门敞开，示意钱璧进来。
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怎么感觉浑身这么难受呢！
钱璧臭着脸走进来，但脸上的表情没维持多久就变成了好奇，东看看西摸摸。
“你这装修还挺有品位啊，彩绘玻璃是郁金香花纹的？这手艺可不便宜，留声机也是好牌子啊，就是旧了点……”
郁安重新坐回沙发上，声音微冷，“因为都是二十年前的家具，要是碰坏了，呵——”
充分感受到了其中的威胁意味，钱璧试图触碰留声机的手唰一下收回，乖乖地坐到郁安对面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厨房在那里，你要喝茶自己倒吧。”
她现在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钱璧也发现了她行动间的滞涩感，连连摆手，“不用，我不像我哥那样喜欢喝茶。”
“说吧，来我这真正的理由。”
即便全身肌肉酸痛，几乎是靠在沙发背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郁安看过来的眼神依然平静，就像是没有任何事能瞒过她。
钱璧摸摸鼻子，没再隐瞒。
“警方通报这么快出来，而且媒体那边格外消息灵通地找到你，不光是警局希望被报道的喜讯越多越好，也有……我们的安排。”
钱家在案子里的存在感必须尽可能降低，钉死在被威胁的受害者位置上，不能被小道消息乱传成罪犯的协助者，不然钱家就完了。
“有些记者是我们这边联系的，还透露了一点内幕。大哥知道你是演员后觉得这也算是谢礼，不过我认为没跟你说一声不太好……”
郁安并没觉得多意外。
那些记者能精准找到剧组时她就觉得应该是钱家的人透露出去的，袁警官可不知道她就在那里拍戏，就算有记者拍到她的照片，当时她可是在假扮郁修年呢，怎么想都不会这么快找到剧组。
钱家人里面钱璧太傻，钱玉要陪妈妈，能迅速反应并做出安排的，自然是知道一切的那个真正的商人，钱圭。
其实她在收到那么多人气值后就没有生气了，但是态度必须要做出来。
“原来如此，这是二少爷亲自上门赔罪。怎么不是做决定的大少爷来？”
钱璧头都快埋到腿间，“大哥必须保住我爸的产业，还在那边处理事情，嘉陵市的山庄肯定是很难经营下去了，但是要怎么改还需要讨论，他忙得脱不开身，所以我主动请缨过来了。”
“毕竟是赔罪，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这敢情好。
郁安嫣然一笑，“那就给我当几天助手吧，当然是没有工资的。”
钱璧张了张嘴，还是重重地点头同意了。
“唔，听说一般都会给租房补贴的，我看看市价是多少……”
钱璧一个激灵，反应极快地拒绝了，“不用，我自己找地方住。”
郁安满意地点头，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脸，“那么明天早上七点见，你快去安排住处吧，我记得市里就有一家你们开的酒店。”
门被关上，钱璧和一直在门外的银色行李箱面面相觑，半晌后才提起自己都不知道内容物的箱子原样放回车上。
－
第二天一早，就在郁安扶着楼梯扶手慢腾腾挪下来时，门被人以轻柔的力道敲响。
是郭阿姨，巫延的妈妈。
“小安啊，我给你带了早餐，今天试着做了小笼包，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自从那天在她面前发了一通不知究竟是对谁的怒气后，巫延就经常躲着她，就算是邻居，这两周也没能见上几次。
郁安经常能见到的人只有提前退休在家的郭阿姨，她喜欢自己做东西，看郁安一个人总会多做一份。
让想要说巫延这么担心她，自己其实很开心的郁安根本找不到机会。
她又不想把这种重要的心里话随便编辑成短信发过去。
说是古板的习惯也好，无谓的讲究也罢，郁安始终认为心灵的沟通必须发生在两个人面对面，能彼此看到眼睛、感受到真心的场合。
“老板，早啊，我给你带了早餐……嗯？”七点整，踩着时间到的钱璧提着一个塑料袋来了，正巧看到门被打开，直接顺着没关紧的门窜进了客厅内。
郁安给两人做了简短的介绍。
“我的临时助手，钱璧。”指了指钱璧，又转而手掌摊开朝向郭阿姨，“住在隔壁的郭阿姨，经常照顾我，做的点心都很好吃。”
钱璧之前在嘉陵市见过郁安对待自己妹妹还有晚上还等着她的那个小演员林宵月，当时就觉得郁安对女性有种本能的体贴和温柔。
现在对她堪称差别待遇的介绍词只是耸了耸肩。
郭阿姨笑容慈祥，眼角细微的纹路并不影响她是个美人。
“我早说你要做侦探的话就该招个助手，要是有什么危险……两个人一起，别人总要掂量一下的。”
钱璧将手上的鸡蛋灌饼放到桌面，“我对体力活动还挺有信心的，打架也可以。”
不只有外表震慑的作用。
“老板你要吃鸡蛋灌饼吗？”
郁安坐下，“别叫老板，我们之间不存在劳务关系。”
钱璧撇嘴，那是，白嫖怎么能叫劳务关系。
“好吧，郁安，郁小姐。”
“叫名字就好。”郁安打开小笼包的保鲜盒，捻起一个塞进嘴里，鼓着脸颊含糊道，“蛋饼里面放了什么？”
咬字完全不清楚，可钱璧却神奇地听懂了。
“里脊肉、生菜，还有薄脆，没放香菜。”
郁安满意地点头，接过蛋饼，又将面前的小笼包推过去，“郭阿姨的手艺特别好，尝尝看。”
钱璧接过尝了一口，立刻竖起大拇指，“这手艺都可以开店了，我做出来的就没这个味道。”
郭阿姨摆手，谦虚了几句，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扩大，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吃早餐。
家里两个男人都不太会说软和话，好不容易有一个长得漂亮还会甜言蜜语的小姑娘，郭阿姨已经很高兴了，新来的助手虽然话糙些，可真诚又直接，长得也俊，她也喜欢。
“你想学的话，以后我可以教你……”
郁安则是嘴里的一口鸡蛋灌饼差点忘了嚼，“你会做饭？”
钱璧丝毫不觉得这和自己的一贯形象有什么冲突，“会啊，我以前还去沙漠、雨林里探险呢，路上都是自己做东西吃的。”
果然是和自己一样，能煮熟能吃的程度而已，郁安松了口气，选择性忽视了小笼包已经不是新手级别的料理。
她这么擅长模仿的人连街头魔术都学会了，可偏偏就是学不会料理食物，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只是天赋不一样。
嗯，天赋不一样而已。
－
吃过早饭，郁安坐上钱璧的车，指挥他开往第三个死者被发现的地方。
钱璧已经学会了破案之前不多问，只是默默地开车。
半小时后，两人抵达了旧体育馆。
这里是市政府在三十年前建造的，包含室内和室外两块，室外有露天足球场和露天篮球场，室内则是羽毛球场、乒乓球室等。
虽则现在它的地位已经渐渐被新造的其他专项体育场给替代，但白天还是有不少人在这里活动身体，延续着童年的回忆。
尤其受附近大学生和中学生们的欢迎。
原因很简单，这边的篮球场是免费的，足球场的租金也堪称低廉，对手头没什么闲钱的学生党来说足够友好。
只是现在这一大片室外场地都空着，许是案件的影响，没看见有学生在，只有室内有一些结伴来的人在运动。
－
郁安没有急着去发现死者的后巷，而是慢慢地绕着体育场外围走了一圈，还去里面找了几个正在打羽毛球的中年人。
钱璧没跟过去，只是站在羽毛球馆的门口位置，确保自己能清楚看见场内每个角落。
不过几分钟，郁安回来了，见他浑身刺挠一般不断更换站姿，转头看各个方向，便问他。
“你怎么了？”
不会还有认床的毛病吧？
还是说酒店里的卫生不达标，就和自己当初一样皮肤过敏了？
钱璧也说不上来，最后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你和他们聊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
“不好说，”郁安也是摇头，“只是知道了一些家长里短。”
钱璧莫名地不想在这里久待，拉着郁安的袖子往外走。
“你之前不就是从家长里短里推测出了整个案子？”
郁安顺着他的力道迈腿，干脆也不看路，一心沉浸在思考中。
“在理顺逻辑形成闭环之前，那些信息也只不过是杂乱无用的碎片而已。推理，说白了就是不断用不同方法尝试整合这些碎片，还有不少推理我没有说出口，直接在脑袋里被废弃了。”
“那你可以先说说碎片，就当整理思路嘛……你是要去后巷是吧，左边还是右边的？”
“左边。”郁安继续被找到方向的钱璧拉着走，“唔，死者李林小学时父母双亡，是奶奶照顾他长大的，但是据说李奶奶前两年得了阿兹海默……”
钱璧没有说话，个人的不幸，不管旁人怎样感同身受，实际都是无法真正共感的。
郁安也只是客观地陈述着这些事实，语气冷静到近乎冷漠。
“……那些人就住这附近，说李林很孝顺，每天一放学就会回家，很少在外逗留。那么，就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
“他家里明明有一个不能离人的老人家，却在暴雨的午夜一个人出门，到这种小巷子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案灵感来源很单纯，就是晚上散步顺便去买了一把新菜刀，拎在手里走路的时候，配上下雨天和降温后穿的长外套——哇，真的超有感觉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