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睡梦中，蓟时灯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那年，神魔潭怨气滔天，一场天劫应运而下。

“师尊！！！”

一片混沌中，四周黑雾四起，怨气肆虐，凄凉的惨叫声从四方传来，时不时还有雷霆轰鸣声，那是天降劫难。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孩从远方踉踉跄跄地跑来，他不顾周围冤魂的喊叫和撕咬，只是拼尽自己全身的体力也要奔到那个白衣男子面前。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永远离那个男人只有一步之遥。

他拼命跑着，被地上不断爬出的冤魂绊住了脚，摔在了地上，磕破了膝盖，流出了血。可他全然不知疼痛，而是抽出身上的短刀把那些抓着他的冤魂一个个杀死。他赤红着双眼，表情狰狞，等到抓着他的冤魂杀死后，他转过头，看向前方。

透过他的眼眸，可以看见，在那混沌的天空，有一方雷霆漩涡。里面电闪雷鸣，黑气环绕，无数的冤魂恶鬼被漩涡吸收，朝着中央涌出。而在那漩涡中央，站着一位白衣男子。他样貌俊美，身材挺拔，却表情痛苦。在他那张英俊的脸庞上，有着些许灰烬和血迹，他的白衣上也同样沾染了一条条的血迹，那是被天劫劈伤的地方。

就在此时，天中闪电再次汇聚，一道雷鸣打下，打在了白衣男子身上。他遭受一击，身体颤抖，吐出一口鲜血，却没有离开这个地方。

“不要！！！师尊，你快离开。”男孩站起身，奔向他，却被一道强有力的结界挡在了外面。

他拼命敲打着结界，大声哭喊，泪水从他的眼中流出。

为什么？明明是他，是他引发了此地怨气的骚动，引来了天劫。可是偏偏天劫被那个人挡了下来，一点都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白衣男子站在漩涡中，面对那一道道天雷，他没有任何的表情。可当他看向地上的男孩时，他的表情微动，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祈儿……”他嘴里轻声喊道。

男孩听到他的声音，连忙站起来，仍然拍打着结界。

他央求着男子，求他打开结界。他的声音哽咽，“师尊……师尊我求求你，你出来吧，你出来。这是我做的，应该是我来承受。”

他哭喊着，心里被刺刀一点点刺痛。他看到男子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便感觉到呼吸困难，心中一阵阵悸痛。

这些他来承受就好了。

他不要他的师尊来承受。

男子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表情是温柔的，同时也是不舍的。

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小徒弟承受这些呢，他舍不得。

“祈儿……从今往后，为师不能再护着你了，你要学会坚强，努力修行，保护好自己……”

一句话落，天劫的最后一道雷轰然劈下。

“不要！！！”

“师尊！！！”

男孩看着眼前人被那道雷劈的全身筋脉破裂，身上的关窍处都流出鲜血，那个场面实在是惨目忍睹。

只见漩涡中的男人的眉心处，一道光点亮起。他闭起双眼，将仅剩的灵力汇聚在那个光点上。

男孩见了，脸上更加惊慌失措。

不要……

他拼命拍打，拿出那把刀用力地砍向结界，却被一下弹开。他大声叫喊，从来没有痛恨过自己这么的无能。

白衣男子把灵力聚集一处，借着天劫之力，将光点用力劈散，向四处扩散。

随着光点的破裂和扩散，男子双目溃散，他的双眼望向男孩，带上了最后的温柔。

他失去力气，一点点往下落，身体慢慢化成金色的光点，一点点向天上消散。

祈儿，对不起，师尊不能再陪着你了……

“师尊！！！”

男孩站起身，结界在此时化开。他狂奔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那些消散在空中光点。可是那些光点像是不肯眷恋在人间一样，穿过他的手掌，一点点往天上飘去，最后消失。

天劫停下来了，雷鸣声停止了，地上的怨念也被散落的光点净化，世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他一人。

他毫发无损，在那个人的庇护之下，全身而退。

男孩颓然地坐在地上，寒冷瞬间席卷了他全身，他浑身颤抖，勾着身子，倒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

他的师尊死了，他这么多年放在心上人就这么在他面前灰飞烟灭……

他闭上眼睛，浑身的剧痛凌迟着他，慢慢地，他不再去想。慢慢地，没了意识……

……

“不要！”

蓟时灯猛然惊醒，他大口喘气，全身冷汗。

蓟时灯扶额，他这梦做了九百年了，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梦到那个人的面孔，那场天劫。

他本来是打算随着他的师尊而去，但在最后的时刻，他的师尊长泠上仙的师弟愈光长老把他带回了常清山，并请了最好的医师救醒了他。

当时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常清山，回想起天劫的每一幕，他便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他不明白，愈光长老为什么要救他回来，他想陪着师尊一起。

愈光明显看出了他的意思，表情严肃地告诉他，是长泠的嘱咐让他尽快前往奚索，救你回来。只可惜，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没能阻止长泠。

当时愈光叹了口气，又对他说，长泠最大的心愿便是他能好好活着，他身为长泠唯一的弟子，应当好好修行术法，尽快继承他的衣钵，继任灵宿渡灵师一职。

听完愈光的话，他心中那些茫然一点点拨开云雾。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他的师尊，长泠上仙，常清山三尊之一，身负天道重任，心怀天下，一生锄强扶弱，渡化生灵。

那么，他身为他的弟子，自然是要继续为他走下去。

于是，蓟时灯暗下决心，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开始认真修行。他每天从日出到日落，把长泠教于他的招式全部练会，熟记于心，融会贯通。

最后，他经历了三年的时间，修为大涨，成功继承了新一任的灵宿渡灵师，获得了明华上仙的称号，也成功成为了常清山三掌座之一。

之后，他便开始游历四方，化解凡尘宿怨。同时，也开始寻找长泠是否有散于人世的魂魄，若是寻到了，他便将他好好保存起来，想尽一切办法将他救活，哪怕是一命换一命。

只可惜，天好像从不随他的愿，他走遍神州大地，都未能感受到那人的一魂一魄，连他的气息他都没有出现过，就好像这个人真的已经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天地间。

他在茫茫天地找寻了许多年，都毫无下落。愈光和晴凤见了，都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劝他，不要再找了。天劫之下，生灵均无活口，他应当向前看。

蓟时灯听后，依旧很执拗，他不相信，他的师尊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呢。

怀抱着这个残念，他独自一人走过了九百年的光阴。

***

蓟时灯揉揉脑门，只道这么些年了，那些往事总是不受控制地涌上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但这些都是他该受的，他要将那人的样貌，那人的一切篆刻在心上。

蓟时灯放下手，熄灭了燃烧的熏香。

这时，门外传来仙侍的声音，“上仙，东西都准备好了，请上仙过目。”

蓟时灯看向房门的方向，冷声道，“我知道了，你放那吧。”

仙侍听到后，把物品放在门口，静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