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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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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只是何少能吞并袁方器势力的开端,接踵而来的商业链条垄断让袁方器负累不堪,雷厉风行的手段昭示了何少能日益膨胀的野心,仿佛这场博弈的优势方全在何少能一方。

袁方器被逼无奈之时想到了对萧姝存有念想的陈宗礼,说不定能看在萧姝的安危上和他联手压制何少能。

陈家在魏都落脚不久,离了江州,势力自然不如何少能强盛,但也有与之一战的资本,只不过胜算三七开,关键就看陈宗礼愿不愿意为萧姝铤而走险了。

求助信发出后,袁方器在家中焦心苦等数日才收到回信,信上只回了一句,“多方局势尚不明朗,后事有待商榷。”

袁方器看完当即把信撕成碎片,愤恼怒骂,“我当他多喜爱萧姝,事涉陈家利益,还不是撇得干干净净。墙倒众人推,一群狗杂种隔岸观火,就盼着我倒下,好瓜分我名下的产业!”

骂声消散,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盈娘子有了上回的教训,这次聪明地保持沉默,她心已寒,根本听不进袁方器红着脸和脖子吼出来的粗鄙言辞,只等袁方器什么时候把任务交付下来,她领命照办便是。

陪她到袁府的还有杨曼儿,她见盈娘子缄默不言,心思一转,斗胆冒着袁方器的怒火开口,“东家,萧姝背叛您在先,何妨借她名声摁下左相?只要左相下台,他的政敌自然会顺势打压他,如此何氏钱庄一案就会移交他人办理,我们只要确保接手案子的是自己人就好。”

袁方器怒气暂消,看向谄媚赔笑的杨曼儿,“从前倒没注意到你有此等能耐。”

“东家被萧姝蒙蔽双眼,自然无暇留意曼娘。”杨曼儿乖巧回话。

袁方器坐回长榻,眯起眼幽幽道,“左相前不久造访楼兰阁,坊间传闻不少,而萧姝那日受赵炳邀约出了安乐坊,至今未归。萧姝和何少能挂着关系,那么他们彻查何氏钱庄一案,只需稍微添油加醋,很难不让人相信这是他们自导自演想要除掉我的计策,左相政敌不少,好下手。”

杨曼儿见状,应和道,“东家明断。”

袁方器找到突破口,困境有了转机,心情舒畅不少,“你是个有主意的,从今晚起,安乐坊的姑娘们由你管控。”

突如其来的赏赐让杨曼儿禁不住惊住了,她下意识打量赵盈的脸色,并非是忌惮赵盈嫉妒她,而是想看看赵盈骤然失宠的反应,然对方神情平静默然,没有失望和悲伤,仿佛早已麻木了。

不等袁方器吩咐易权事项,赵盈自顾起身,举手朝袁方器行礼,“盈娘无用,自愿交出南曲令,明日便将东家之命传达下去。”

袁方器皱眉,燥郁道,“你是没有曼娘有用。”

赵盈敛睫,没有作出半分辩驳,“盈娘告退。”

杨曼儿看着赵盈离去,朱门合上,本就宽阔冷清的屋子更加寂冷,她隐隐觉察到袁方器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垂低脑袋不敢吭声,良久才听到袁方器一声诡异瘆人的冷笑,“一个被人睡烂的妓子罢了,甩脸子给谁看?”

杨曼儿呼吸凝滞,袁方器的反应倒叫她替赵盈感到悲哀了,不怪赵盈死心快,只怪袁方器太过自私无情。

妓子也是人,被人打骂也会疼,袁方器习惯凌驾他人之上,哪里能体会到为人奴者的悲哀?

萧姝同左相、赵府世子的风流事迹很快传遍魏都,各坊各间流传着千百种缠绵悱恻的话本,赵炳风流成性已广为人知,他和萧姝传出些离经叛道的事不足以掀起轩然大波,幕后推手的目标显然不是他,而是风头正盛的左相。

左相乃文官之首,为小小妓子美色魅惑,公然出入烟花之地,败坏朝廷名声,还和赵候有交集,那赵氏可是前朝旧臣,身份本就敏感,左相手中掌握的权力令诸公甚为忌惮,不免有结党营私的嫌疑,偏他是太子亲信,一出事就牵连了太子。

前日上朝,圣人大发雷霆,当众训斥了左相和太子,天子一怒,文武百官皆是战战兢兢,恍若淌过一遍鬼门关,出宫回府时官袍都被冷汗浸湿了,可见此次情形严峻,甚至还有人猜度太子会不会因此惨遭废黜。

圣人子嗣薄弱,膝下皇子除太子李衍便是不成才的二皇子李疏,不成才不要紧,只要他有皇室血脉就行,拥护他的门阀士族将他扶上皇位,图的是家族荣耀,又不是图大齐的将来,是以李疏一党都盯着太子位,就等着太子露出把柄。

圣人一连数日不待见太子,左相面临外界非议也没出面解释,那日下朝后就称病蜷在相府,凤阁事务暂时移交右相路连海主持,连何氏钱庄的案子都一并交托出去了。

路连海掌权后撤换了京兆府的官吏,案件风向逆转,不知何人传出失踪数日的萧姝正为何少能座上宾,外界纷纷猜测钱庄一案另有玄机,矛头直指何少能,袁方器得以从泥沼脱身。

德源坊,千斤巷,寅时初刻。

小六避开路上的眼线,趁着浓重的夜色,从宅院后门溜出,循例到附近的小渠放纸灯传信给接线人。

他将何少能近日动向写在纸条上,卷成筒状塞进纸灯,半蹲而下,置纸灯于涓涓细流,目送纸灯流出视野才起身回程。

今夜周遭气氛格外不同,他转身走了两步便觉出危机,遂加大步伐转向幽暗曲折的小道。

数道黑影袭来,他虽反应迅速,却抵挡不过数人强悍的力气,几个呼吸间就被捆住四肢,被人摁在土墙边无法动弹。

尖刀抵住他后腰,有人扯开了他后脑系着的面具带子,银质面具磕在地上发出轻响,少年喘息微乱,白皙清俊的面容因着方才激烈的抵抗动作而透出粉嫩,纵然身处劣势,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却不见惧色,喘息几番竟是浅浅地低笑两声。

“为何要顶替小六?”为首的线人抓住他头发,逼他仰起脸。

少年脖颈后仰,露出轮廓分明的喉结,眼中含纳着捉摸不透的黑暗,令人莫名心悸。

观其样貌不过十五六岁,身作刀俎之下的鱼肉,却无任人宰割的样子,反而更像是难以驯化的野狼。

“安奇,左相受难,你们还在此内斗,这何少能也不必除了。”少年吐字清晰,气息已经平稳下来了。

安奇松开少年,冷声逼问,“杜周,你潜伏在朝廷线人之中,意欲何为?”

杜周早就料到这帮人会探出他的底细,被拆穿也不惊慌,沉声应对,“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不该把刀尖对着我。”

安奇却把尖刀抵得更近,“你不说我们也知晓,那位被关在暗牢里的宛娘曾在建平坊救过你。”

话音一落,安奇明显感觉到少年身形僵住了,连波澜不惊的脸上也多出了几丝异样的神情。

“宛娘子自投罗网打的什么主意?”安奇问。

杜周沉吟片刻,忽然低低地笑出来,“她想做什么你们无需知晓,问我也是无用。我只告诉你们,现在只有我离何少能最近,你们确定要杀我灭口?”

安奇盯着少年清纯无害的面目,权衡利弊后收了匕首,示意其余人松开桎梏。

杜周恢复自由后慢悠悠地拍去衣衫上的土沙,安奇戒心未除,警示道,“如今左相虽被朝廷势力牵绊,但除何少能之心已绝,时机到了,所有宵小之徒都逃不过惩治,我劝你趁早收起作恶心思。”

杜周轻挑眉梢,问,“你们早就知道我并非小六,我传给线人的信都经由你们过目甄别后才送去左相府,这些时日你们可见我传过一次假消息?”

这话把安奇问得面红耳赤,杜周顶替小六不假,但他确实做了一名合格线人该做的事,并无反骨迹象,倒显得他们在此兴师问罪是冤枉好人了。

“我此行只为宛娘一人,朝廷中人如何权斗与我无关,今夜我权当没见过你们,告辞。”

杜周捡起面具,拍干净后重新戴上,厚重的面具遮去精致漂亮的面容,一并掩去了他眼中的温度,徒增疏离感。

他举手交叉,向安奇等人敬了一圈,转身就走。

.

春末旭日初升,抹去夜间黑暗,暖和的阳光使得万物复苏,却无法探进地下这一隅不见天日的牢房。

萧姝在牢里闲待了三日,地上风云变幻,地下平静安详,当然是对她一人而言,那些被抓进来当奴隶的妇孺孩童日日心惊胆战,数着日子过活,就怕哪天噩耗突然降临。

算算时辰,送饭的小郎君也该来了。

萧姝侧卧在绒毯上,纱质裙衫像是坠落的酥云,拢着她丰腴曼妙的身段,小郎君将她伺候得周到,几乎有求必应,日常吃得好睡得好,牢里也当家里,坐牢的属她最舒坦。

同在一牢的刘泗可就没她好命了,这几日睡茅草床睡出一身虱子,浑身刺挠发痒,再看萧姝悠然自得,心里可劲儿妒忌。

牢门按时打开,刘泗忙不迭地盘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瘦瘦高高的玄衣男子微弯腰踏进来。

这个名为小六的男子寡言少语,进来把食盒放下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凡事总有例外,美人总有优待。

萧姝懒洋洋地支着脑袋,在小六临门一脚时突然开口,“姐姐我腰肢酸软,小六子过来帮我按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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