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翠赫萨说：“你这是在帮冷弄溪矫正她不爱吃药的毛病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杜苏翡说，“话说，你的病人不吃药，你都不管管吗？”

赫萨淡然说：“劝过一回，没有用，便不劝了。她总是打断我说话。”病人吃不吃药，什么时候吃，吃多少，他管不着。

冷弄溪在透明的茧中剧烈地挣扎着，淋漓鲜血从丝茧中渗出。她正在经历痛苦。

狄翠赫萨又问：“你为什么要给她一次性吃这么多颗？”

杜苏翡反问：“多吗？我上次也这样吃，我是按我自己的剂量来的。”

“好吧，她流了好多血。”狄翠赫萨微微蹙眉。

杜苏翡眨了眨眼，说：“放心，她没那么容易死。”

冷弄溪挣扎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平静下来。她的胸膛微微起伏，安静的睡颜如同美丽的蝴蝶。

两分钟后，冷弄溪苏醒，杜苏翡撤掉了丝线。

冷弄溪站起来，后背蝴蝶骨的位置展开双翼，上面覆盖着明亮的蓝色的粉末鳞片，边缘有黑色的饰面，在温室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杜苏翡露出怪异的表情，说：“虫族？”

她看向赫萨：“你帮助虫族混入人类疆域？”

赫萨说：“拿钱办事，仅此而已。”

好吧，杜苏翡想起自己也收了冷弄溪五万块钱。现在要是被人举报，他们三个都得在监狱里唱《铁窗泪》。

冷弄溪说：“我本是纯种人类，结果在一次支援边境的战斗中被人陷害，有一伙黑衣人重新编写了我的基因，在里面掺入虫族编码。”

“你真倒霉。”杜苏翡同情道。

冷弄溪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抓住那伙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可以和我详细说说你的复仇计划了吗？”杜苏翡提醒她。

冷弄溪愣道：“你不帮我想？”

杜苏翡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我给了你五万块。”冷弄溪说。

“尾款二十万，我帮你找到那伙黑衣人。”杜苏翡想了想，说道，“再送你一条消息，我知道那天附身你的人是谁。”

冷弄溪说：“成交。”

杜苏翡看了一眼狄翠赫萨。

赫萨识相地做了个在嘴边拉上拉链的动作。

冷弄溪说：“没事，你说吧。”

杜苏翡说：“附身你的是一个失去身体的精神力者，赛博空间昵称‘舞灵者’。”

冷弄溪拿出一样东西，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从外表上来看和普通水晶球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奇物*，蓝色品质。”希尔加说。

“这就是你从调控局长那儿搞到的那个东西？”杜苏翡问。

冷弄溪说：“对，占卜特别准。不过一天只能用一次。它的能量有限，占卜时候散发的能量磁场足够干扰我的系统的信号。”

杜苏翡说：“你为什么不用水晶球占卜那群黑衣人在哪？”

冷弄溪摇摇头：“占过，失败了。不过用它来找我丢失的另一只袜子总是特别准。”

杜苏翡无言以对，同时也知晓冷弄溪可以借助占卜的机会给她传递信息，关于系统不允许讨论的那些。

冷弄溪往水晶球里注入一点精神力，验证杜苏翡提供的关于舞灵者的消息的真实性，水晶球散发出微光。

杜苏翡冷眼旁观，冷弄溪把水晶球收起来，出去打电话。杜苏翡估计她是去安排人手抓舞灵者去了。大小姐有点睚眦必报的性子在身上。

玻璃房子里只剩下她和赫萨。

本来杜苏翡还想问一下赫萨，关于他们俩是否以前单独去海滩约会度假过的事情，不过现在距离开学典礼那会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杜苏翡都快要不记得那段记忆了，想想也就作罢了，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她没兴趣节外生枝。

“杜苏翡。”狄翠赫萨突然出声说，“你有想起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吗？”

杜苏翡冷不防被叫全名：“呃，海滩浴场？”

赫萨看起来有点高兴，他说道：“那看来你术后恢复得不错，植入的记忆生效了。”

杜苏翡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赫萨疑惑后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有失忆症了啊？”

杜苏翡说：“我没忘。我想起来了，我有失忆症。我听说温室能治好我的失忆，于是我找到了温室，还有你。你给我动了记忆移植的手术。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来自另一个人……原来如此。”杜苏翡突然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痛，她皱起眉毛。

狄翠赫萨说：“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冷弄溪打完电话回来了，杜苏翡又问她：“另外，再来说说系统，你刚刚吃的药起效了吗？”

冷弄溪点点头：“它下线维护去了，时间5个小时。”

橙色胶囊对每个人的系统所发挥的效果不一样，杜苏翡想。

杜苏翡说：“你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我是女主，你是女配，对吧？你给我下预告，以后可能会和我作对或者给我使绊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冷弄溪说：“我不想和你为敌，我是被迫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有苦衷。”

“我想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杜苏翡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冷笑，她说，“我不太理解你的逻辑。你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实际上，我并不在乎你怎么想，我不在乎你对我下手时心里会不会难受。明白吗？你的傲慢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杜苏翡直觉冷弄溪的态度有点高高在上。这种高傲并不来源于她高贵的家世或者血脉什么的。那是来自于局外人的轻视。与此同时，她又对杜苏翡抱有一种额外的关注。

杜苏翡不明白，既然她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为什么冷弄溪不一视同仁？

“玩家的劣根性之一。”希尔加说，“玩家有时候在乎NPC（注释：非玩家角色），有时候不在乎。”

冷弄溪面对眼前的一切，总像在不走心地表演，念一些数字台词。她在表演自己是豪门千金。她有时候会打断别人说话，像跳过。

她的血流干以后总能神奇地瞬间回复，她并不惧怕或恨虫族，最重要的是，她太相信那本书给她安排的恶毒女配的命运了，好像那真的会发生，明明不是。冷弄溪，背后的那个真正的“玩家冷弄溪”明明是为了改变这样的破灭命运而来的。

杜苏翡在心里对希尔加说：“我有点明白玩家的意思了。他们是在世界之间旅行的过客，闲得无聊在这里玩角色扮演。”

对于杜苏翡来说，即使知道了自己是玛丽苏女主或者救世主，她也没有什么实感。她仍然要喝营养液，要上学，要打工赚钱，要活着，要不被人遗忘。

杜苏翡相信冷弄溪的高傲和从容来自于她在另一个世界不是被规划好命运、不走剧情就必须死的恶毒女配。说不定在那个世界里，她和杜苏翡一样都是普通人。

所有人都是普通人。

“如果没有金手指，你并不特别。”杜苏翡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她个人面板上的那一句话。

杜苏翡站起来说：“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手里的药还剩5颗，在药消耗完之前找到芯片就行。

冷弄溪紧咬下唇，突然崩溃大喊：“你懂什么？”

杜苏翡和狄翠赫萨都被吓了一跳。

冷弄溪开始哭泣：“我是、我是为了我喜欢的人才来这个世界的。他很沉迷这个世界，可是我太菜了，总是连累他。我就想着自己偷偷练级，惊艳所有人。”

杜苏翡对狄翠赫萨说：“纸巾。”

赫萨从抽屉里拿出一包抽取式面巾纸，撕开外包装口子：“给。”

冷弄溪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又擤了擤鼻涕。

杜苏翡其实很想问“你失恋和你要和我作对有什么关系”，但她耐心往下听。

冷弄溪说：“我选的身份任务难度比较高，而且我的运气也很不好，总有各种各样糟心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杜苏翡回想了一下大小姐的自述：被系统逼迫不做任务就去死，被路过的精神力者附身，还有被奸人陷害改写成虫族基因……

杜苏翡自认不太会安慰人，她硬着头皮说：“往好处想，你投了个好胎，含着金汤匙出生。对了，你还有精神力天赋呢，你的超能力呢？”

“精神力天赋是虫族那边的，在人类疆域里用不了。”冷弄溪说，“至于钞能力？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不够我氪金了！”

冷弄溪一想起她的钱都用来买时装和回血药了，不由得更加伤心地哭起来。

杜苏翡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走向，她说：“你别伤心了，大不了我不收你那二十万。”

冷弄溪的崩溃加倍了：“什么呀，那是我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黑衣人团伙，我的出生种族就是虫族，我用的道具维持人形。而且我不缺这个世界的钱。”她缺的是现实世界的钱。

杜苏翡这下真是词穷了。

狄翠赫萨在旁边对冷弄溪说：“要不你直接删号重练吧？”

杜苏翡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赫萨说：“我也碰到过几个比较极端的病人，一边对我说‘医生，这个世界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我要删号重练，换个种族性别来攻略你。现在我要在你面前当场去世，希望能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要忘记我哦’，一边在我面前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

杜苏翡说：“怪不得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医生。”

赫萨苦笑道：“确实留下了很深刻的心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