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苏翡又开始头痛欲裂了，血管在她的太阳穴搏动着，一跳一跳，像痛苦一样撕扯。

偏头疼和糟糕的回忆让杜苏翡的脸色和脾气变得极其差劲，她几乎失去耐心。精神力丝线再次浮现在空中，不再闪光，但依旧锋利。

杜苏翡将手上的柔软物体往前一甩，纵横交错的丝线立刻捉住它，将其捆束起来，吊在杜苏翡的眼前。

希尔加说：“冷静，你要把它勒死了。”

杜苏翡想：“难道奇物不是不会死的存在吗？”

希尔加说：“凡事总有例外。拥有力量的奇物也害怕更强大的存在对它们进行吞噬或消耗。”

杜苏翡开口对那团柔软物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思粒摩。”那个怪物逐渐抽条变形，变成杜苏翡的模样，除了从头到脚泛着幽幽蓝光之外，和本尊别无二致。

希尔加说：“思粒摩，一种伴生类奇物，通常能和玛修族巨人的伴生灵互相转化。玛修族俗称机械族。在玛修族巨人死亡以后，失去固定力量来源的思粒摩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寻找新的伴生人，另一个是消逝。”

杜苏翡说：“别用我的样子说话。”这感觉很奇怪。

思粒摩依次变成在杜苏翡的回忆里出现过的人，包括但不限于她的父母、乔霓裳甚至是柳乘风。

杜苏翡的脸色像锅底一样黑：“想死可以直说。”

绞紧的丝线不但没有放松，反而勒进了思粒摩变形成人类的身体。

思粒摩发出一声凄惨嘤咛，一小部分躯体顺着那根精神丝线溶解开去。

希尔加对杜苏翡说：“你的精神力值已溢出1点，等待升阶后可使用。”

思粒摩抽抽噎噎地说：“我只是觉得以人类的外形和你交流，你会感觉比较亲切，方便我取得你的信任。”

思粒摩没想到不管是变成她的亲人还是仇人都没用。怎么会有这么铁石心肠的人类？面对它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外表竟然无动于衷！不是说人类女性都特别容易心软吗，谣言，都是谣言！

这个理由有几分可信度。杜苏翡说：“在赛博空间里呼唤我名字的也是你？”

思粒摩说：“对。甘若烟告诉我，你能送我还有哈特回家。”

铝瓶静静地竖立在一旁，来自后人类基金会实验室的第一批原型机。它只是一个全息投影的坐标，真正的甘若烟不在这里。

杜苏翡冷哼一声，显然，她被甘若烟牵着鼻子走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个人工智能时不时冒出来差遣她。甘若烟比舞灵者更像赛博幽灵。

杜苏翡问：“哈特是谁？”

思粒摩顶着柳乘风的脸刚要开口说话，杜苏翡又说：“等一下，你先换个皮再说话，别套我回忆里面的就行。”

思粒摩乖乖答应，蓝色凝胶慢慢膨大。它说：“这地方太小了。”

杜苏翡揉太阳穴：“等比例缩小，会吗？”

胶状物最后凝成一台身高一米九的人形机甲，通体漆黑，膝肘关节处沿反向延长线生长出锋利倒刺，光看外形就足够危险。思粒摩说：“这已经是最小的了，是储藏室里的微缩模型。很酷吧？”

作为机械族巨人的伴生灵，思粒摩特别青睐机械生命及造物。

杜苏翡没见过这台机甲，它似乎不是普通意义的单纯机甲，而是带有某种特性的……

“生物机甲。”希尔加说，“思粒摩，你摄取的对象来源于我。我曾经在一艘脉冲星级别的太空母舰上待过一段时间，那艘船舰搭载了数以万计的机甲。你的模仿是仅限于外表还是能还原出被模仿对象的全部？”

思粒摩说：“这取决于我现在有多少能量。哈特已经奄奄一息。”机甲转过身面对那颗巨大心脏，心脏仍在跳动。

“这就是你说的哈特，一颗心？”杜苏翡问。

“一颗玛修族幼年巨人的心脏，刚好是伴生灵的住处。”希尔加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小巨人还挺幸运的，只要它们能回到玛修族的故乡，就有可能复活。”

“正是如此。”思粒摩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将我们送回机械星座。”

杜苏翡问：“你们怎么认识甘若烟的？”

思粒摩回忆道：“星盗打劫了玛修族人乘坐的宇宙飞船，哈特和他的父母失散后被卖到人类联盟的地盘，在黑市出售。甘若烟是我们的买主。她买了很多东西，她真的非常、非常有钱，我见过最具购物狂精神的玛修人都比不上她。”

杜苏翡知道即使是一串天文数字货币对人工智能来说都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思粒摩说：“帮帮我，杜苏翡大人。”

思粒摩无力支撑化形，成为一滩软软的胶质重新跌回蓝色血泊中间，只剩下两只触手还支撑在液体表面，紧握在一起表示祈求。

杜苏翡说：“当我需要的时候，提取我的记忆，并且定期供给我一点精神力。能做到吗？”她考虑培养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精神力池。

触手的指尖绞在一起，最终比出一个星际通用的“可以”手势。

希尔加提醒杜苏翡：“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杜苏翡问：“怎么确保我动了心脏以后它还能活？”

思粒摩说：“我来指导你怎么做。”

在思粒摩的指示下，杜苏翡保留了心脏的部分管道，然后将多余部分用丝线实现了和心脏的分割。机械心脏连同一部分管道和蓝血被包裹进丝茧中央，思粒摩充当了封口袋的拉链部分。

总之看起来非常怪模怪样。

而且当心脏停止向外供能的那一刻，杜苏翡有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广播设备里传出早已设置好的智能语音：“启动备用能源模块：发电机组。正在重新配置重力场和通风设备。即将启动自毁倒计时……”

杜苏翡听到广播里放送的倒计时，还有十五分钟。

她把装着心脏和伴生物的茧隔空抓取起来投入希尔加扩大的个人面板。那个白茧口袋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橙色道具，躺在杜苏翡个人面板背包的一个小方格子里面，像白白胖胖的迷你版饺子。

那一部分精神力丝线在进入面板背包之后给杜苏翡传递回来的感觉微弱了很多。她只能模糊感知到茧内生物的状态是还活着，状态确实如思粒摩所说一般好不了多少。

杜苏翡在重力场重新配置那段时间感受到了超重和失重之间的转换。

雨中泪和丹宁姗姗来迟，他们都看到了凌乱一地的银色合金管道和空空如也的缺口。

杜苏翡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没什么好解释的，她想。

雨中泪默默把那台原型机拾起。他说：“走吧。”

他们匆匆跑到在赛博空间里面早已探明的那个房间，总控制室。这里是整座岛屿的核心。

总控制室的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马莉白。她孤身一人，其他复制人不在这里。

丹宁警惕道：“干嘛，说好了合作的，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雨中泪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担忧，但也请你相信我们。”

马莉白皱了皱眉说：“你们没有说你们还有一个人。”

杜苏翡从阴影中走出来，她望着马莉白，说：“甘若烟应该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

马莉白沉默一会儿，然后说：“乔霓裳把你保护得很好。但我认为你最终还是会走上她的路。”

复制人女战士在门禁上完成虹膜和指纹的双重生物活体识别。总控制室大门朝两边滑开。

马莉白对丹宁说：“动作快一点，丹先生。不然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一个人工智能的假死而殉葬。”

丹宁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台个人电脑，通过数据线连接上总控制室的中央电脑。屏幕不断滚动出一行又一行代码。丹宁口中念念有词：“敢小瞧我，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的本事。不就是一个倒计时吗？”

雨中泪哭笑不得。

马莉白对杜苏翡说：“柳乘风让我替他向你问好，并且让我帮忙问你为什么上次乔霓裳忌日你没来。”

“他自己怎么不来问我？”杜苏翡问。

马莉白说：“你把他的联系方式拉黑了。”

“不好意思，忘了。”杜苏翡歪着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说，“可能被我当成垃圾删除了吧。”

她刚醒来那会手环里面有很多未读信息，杜苏翡没耐心确认谁发了什么，开了智能防护模式。

马莉白听出杜苏翡的内涵之义，只是嘴角动了动。她的脸在经历整容手术之后很难再做出大幅度的表情。

马莉白说：“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杜苏翡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吗，我以前什么样？”

马莉白回忆起她第一次见到杜苏翡时候的时光，以及之后的几次碰面。她说：“那时候乔霓裳还在，你特别喜欢缠着她，但也很听她的话。总的来说，你那个时候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偶尔会有点跳脱。”

杜苏翡面无表情地听着。

面瘫的女复制人继续说：“以前你的脸上藏不住心事，简直令人一目了然。直到甘若烟对我说，你主动提出要和她做交易，甘若烟提出的条件极其苛刻，但你依然答应了。这令我感到很吃惊。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亲人的死亡对人类造成的打击会有多大。”

“一切时刻都会过去。人总是会改变的。”杜苏翡冷淡地说，“忘记过去，并且向前看，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