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笑音在楼道间狼奔豕突，锈蚀的栏杆伴随声浪摇摇欲坠。

尸化邻居的指尖陡然增长，小小的身躯蕴含不可测的爆发力，转瞬间，骨爪已经抓至乔夏月面前。

在笑声的感召下，丧尸纷纷跨出家门，被阻隔在铁门之内的也已经开始一边发出“唷呵”的声音，一边撞击在摇摇欲坠的门上。

从令人此起彼伏的应和声来看，丧尸们正在楼下兴奋地聚集，顺着气味和声音寻找猎物的所在地。

一张张灰暗的骷髅面孔出现在楼梯栏杆下，简直如同丧尸大观园。

腐烂与丑陋在这里一览无余。

有人只剩下半张脸，颅骨被从正中削去，灰暗的脑内结构暴露在空气中；有人才走两步，僵硬的眼珠已经全部跌落在地上，一双黑黢黢眼眶茫然不知所措；拖着断手残腿的更是数不胜数，骨头上覆盖着并不完整的腐坏皮肤，蠕动的蛆虫在皮肤下时隐时现，脓水在脚后拖成一道长长的痕迹，惨状比乔夏月尸化时更胜一筹。

筒状楼梯间狭窄，儿童身高的丧尸挂上她的胳臂，张开两排黄褐色牙齿，一口咬了下去。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倒是那小丧尸被软甲上的倒刺勾住了牙齿，嗷嗷叫着往后退了几步，又一次不甘心地猛扑了上来。

乔夏月拔腿就往没有丧尸声音的楼上跑去，一边要提防着它用声音召唤别层丧尸，一边又要直面它的骚扰，身心俱疲。

这丧尸虽然不会说人话，却绝不是底层的低阶丧尸。

她发现每当它无法发出声音的时候，其他低阶丧尸都会在瞬间加速，甚至在某一次直接往她头上咬来，被及时摆脱倒刺的矮丧尸吼了一嗓子，才不情不愿地收了嘴，从嘴角流出贪婪的涎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离两个人不远的地方探头探脑。

看上去就好像这家伙在帮助她一样。

然而现实情况并非如此。

尸化之后的记忆片段告诉她，丧尸对新鲜血肉有强烈的独占欲。

最初的时候，冰箱里的那块肉还很新鲜的，只是因为她碰巧敞开了冰箱大门，就有丧尸来她家铁门上哐哐乱撞，一连几天没日没夜。

直到几天后她恰巧又甩上了冰箱的门，撞门声才慢慢消失。

面前的丧尸显然不过是想要独吞这个误打误撞转化的半人类，同时出于某种原因，一边想要独享美味，一边又迫切希望向其他楼层的丧尸炫耀。

它的攻击尚显稚嫩，一边坚持不懈地冲上来，一边得手后又只知道啃食坚韧的紧身衣，就像小孩子发脾气或者小狗用力咬玩具。

乔夏月再一次甩开无效噬咬，继续往上飞奔。

那腐坏严重的小丧尸有召唤的能力，楼下的丧尸收到感召，立即聚集起来，而楼上却丝毫没有动静。

根据她的判断，楼上应当没有丧尸。

所以当她闯入一扇门、反手关上门、顺便和里面的丧尸打了一个照面的时候，乔夏月背靠着门愣了一下。

衣衫褴褛的丧尸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从布满爪印的沙发里跳起来，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瘸一拐地拖着断腿扭过来。

“打扰了。”

乔夏月迅速开门闪身而出，狠狠地拍上门，将它不甘心的嘶吼关在门后。

这么看来，楼上并非没有丧尸，而是因为害怕小丧尸没有出门。

真不知道那只攻击力极弱的丧尸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看着也不像是高阶丧尸，却又用叫声操纵其余丧尸的能力。

乔夏月余光瞥见甩不掉的小丧尸已经追到了楼梯间的拐角处，此时已经停止了笑声，身后跟着乌泱泱的身形扭曲的丧尸大军，群魔乱舞之状可笑又可怖。

她哭笑不得，不得不再一次迈开并没有完全恢复的双腿奔跑起来。

这儿是顶层。

在顶层回字型走廊的中部，有一扇门可以通向顶楼。

这栋楼里的丧尸智商有限，如果不是因为被笑声召唤，都不会离开家门，不可能上天台。

况且天台视野开阔，像一座海中的孤岛，同其他地方的丧尸隔绝开来，再作打算或者等待救援都很安全。

乔夏月引着一大群丑得各式各样的丧尸在楼中飞奔，边跑边留意那一扇通往天台的安全通道。

什么不带武器，信她个鬼！

眼看着奇形怪状的追兵就要杀到近前，连那只小丧尸也已经被淹没在冲上来的丧尸群中，忽然，只见跑在最前方的几只丧尸突然不约而同地刹住脚。

那几只丧尸骇然停止，被后面涌上来的丧尸撞了一个趔趄，往前翻滚了好几下才停住，立即战战兢兢地爬了回去。

顶楼楼道宛如一个巨大的怪奇展示台。来势汹汹的尸群偃旗息鼓，纷纷惊恐地收敛了爪牙和嘶吼，诚惶诚恐地盯着安全通道的门，好像下一秒就会齐刷刷地跪下。

乔夏月瞅准机会，一把拉开大门，接着如愿以偿地撞入了一个宽阔的胸膛。

如果对方是一位身穿高级定制西装、腕戴百达翡丽手表、身边浮动东方香调温暖气息的三十岁绅士，那么这未尝不可以是一次玛丽苏小确幸。

然而现实情况是，乔夏月猛地抬起头，跟身高将近两米的高阶丧尸大眼瞪小眼。

想起开局反杀的高阶丧尸，乔夏月追悔莫及。

所以运气真的会守恒啊……

就在她蹭蹭蹭往后退了三步，欲图带着一众丧尸继续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时，突然，她的手被门内的丧尸扯住了。

也就在同一时间，原本被埋进尸群中的小丧尸尖声叫唤起来，一双骨爪迅速将身边的同类扒拉得东倒西歪，借着反作用力快速窜出尸群，对着高大的丧尸厉声叫唤。

丧尸丝毫不在意小喽啰的，继续拽着疯狂挣扎的乔夏月往安全通道内走，看样子并不准备直接吃掉，而是准备储存起来，正如人类本能地储存粮食一样。

后者的惊慌都化作无声的口型。

卧草，流年不利！

大大大……大哥，善待一下储备粮成吗？

说时迟那时快，小丧尸的厉声尖叫以米每秒为单位的速度靠近，接着，乔夏月的腰带被猛地一扯，借着那一瞬间的挣扎从大丧尸手里抽回了手，同小丧尸双双倒在地上。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脖子上突然传来刺穿的疼痛。

小丧尸的犬齿没入了乔夏月血液丰盈的颈脖皮肤，暗红色血液汩汩流出，顺着白骨下颏滴落在地面上，沿细细的瓷砖缝隙流淌。

血腥的空气刺激尸群的神经，被压制的尸群再一次沸腾起来。连准备将她当储备粮的丧尸也有些蠢蠢欲动。

脖颈处的失血极难处理，来自静脉的鲜血好像并不能满足小丧尸的挑嘴，犬齿在血管间搅动，探向更深的地方。

血压骤降，供氧不足，乔夏月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声音，好像是有人用沙哑到颤抖的声音，轻轻嗫嚅了一句：

“乔……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