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雅上车之后就蔫了下来，像猫咪一样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闭上蓝眼睛，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正如贺风所言，她累了。

控制尸群消耗过大，现在只能好好休息补充体力。

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乔夏月边开车边分神。

一路上的风景或多或少唤醒了她残破的记忆片段，路过游乐园时，她甚至记起了娅雅在空荡荡旋转木马上独自玩耍的场景。

她站着，看着，将身后刚化为一地骨骼的丧尸悄悄踢到娅雅看不见的地方……

娅雅是外国邻居托付给她的。

那是个健康漂亮的俄罗斯女人，名叫阿加塔，有金色瀑布一般的长发和坦桑石一般的眼睛，皮肤白皙，个子高挑。

即使已经诞下一名女孩，她的身材依然没有走样，紧致的腰身和长腿曾不知多少次吸引模特公司星探递上名片。

每一次遇见乔夏月的时候，这位俄罗斯邻居都会热情地打招呼。

她好像不知道这片土地正逐渐变为危险区，仍然保持纯真的思维和善良的本性，直到那一天她抱着女儿敲开了乔夏月家的门。

“拜托了，我希望你能够帮我照顾我的女儿。”

阿加塔凹陷的两颊攀上树状蓝色血管，皮肤已变成灰色，蓝紫色的双眸浑浊不堪。

乔夏月扫了一眼她怀中熟睡的娅雅，冷漠地垂下眼皮：“我也感染了。”

“我知道。”

阿加塔跪了下来，冰凉的眼泪一串串落在娅雅肉嘟嘟的脸上。

“但我的女儿不能放在我身边。我已经感染一个月了，明天，或者后天我就会不记得我的娅雅。我会伤害她。”

从感染到尸化，期间间隔一个月。

这一个月是对感染者的心理凌迟。

乔夏月没说话，蹲下来将娅雅抱回了自己家。

俄罗斯母亲的预判很准。

她在第二天就忘记了自己是谁，四处寻找果腹的腐食，最后为了争夺一块腐肉与其他丧尸同归于尽。

乔夏月在半个月后也走入了同样的境地。

她让娅雅回到隔壁的家，给足了半个月的食物和水，然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静静等待尸化。

乔夏月深吸一口气：这种寂寞的回忆还是不要出现吧。

车开得很慢，路上没有行人。

时不时窜出一两只低阶丧尸，拖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踽踽独行，对这座移动的橘色铁壳兴趣寥寥。

不少G阶H阶丧尸因为过低的智商被滞留在原地，终其一生的活动半径也不会超过十米，除非有中高阶丧尸的领导。

大城市因为残留物充足，闻风而至的中高阶丧尸较多，低阶丧尸也就相应的危险起来；小城市里的低阶丧尸严重缺乏领导核心，往往没有集体智慧，靠垃圾堆里的食物生存。

像贺风这样的A级丧尸对它们而言是救世主，可贺风好像对成为人类有更加强烈的愿望。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城，被人类抛弃，也被丧尸抛弃。

橘黄色悍马一路向东，出发时还是下午，傍晚时已经到达了郊区。

娅雅在漫天的火烧云中醒来，揉揉眼睛，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串咕噜声。

“饿了？”

娅雅腼腆地点了点头。

乔夏月经历过饱一餐饿一餐的日子，空空如也的胃早已经对饥饿感免疫。

若不是娅雅的肚子咕咕叫，她还真没意识到恢复的身体需要充饥。

悍马车停在一座带便利店的加油站前。

乔夏月跳下了车，娅雅见了，一骨碌爬起来，不断尝试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定要跟下去。

“你回去，钥匙给你，车门锁上。不是我敲玻璃绝对不能开门。”

娅雅固执地摇头，转过头去在车窗上哈了一口气，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道：我有异能，保护乔姐姐。

“嘿，你还能保护我？”

乔夏月揉了揉她蓬松的金发：“别担心，我刚想起来一些事。好像我在尸化前还蛮厉害，砍丧尸跟砍瓜似的。”

娅雅高高撅起嘴巴，在车窗上写道：“你不厉害。你要娅雅保护。”

如此固执的小女孩真是不多见。

乔夏月微笑着将车钥匙放在驾驶座上，关上门转身离去。

临走前她还取下加油机上挂着的喷油嘴，在废弃按键上随手按了几下，结果里面空空如也，半滴油都漏不出来。

便利店也一样，除货架和收银台外一无所有。

乔夏月在里头细细地搜寻了一圈，只在货架底下找到一根被遗落的撬棍。

人类大范围撤出城市的时候将所有能找的食物和药物扫荡一空，引发了世界范围的大规模哄抢。

这家加油站的便利店显然也不例外。

右边有一扇门，上面标注的“办公室”三个字已经掉了漆。

乔夏月蹑着脚步，伸出撬棍缓慢戳开办公室铁门。

随着门上张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办公室霎时间冲出一阵浓烈的尸臭，电脑桌前赫然趴着一具穿工作服的白发尸体。

尸体的后脑勺上惨不忍睹，粘着一片深褐色的东西，应该是变质的陈旧血迹。

很显然，这不是一名丧尸，而是在办公室里被从后脑一击致命的普通员工。

乔夏月立起带弹性的衣领，捂住口鼻，用撬棍托起尸体，扶着老人的肩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惊扰”，才动手从他的皮质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

这些在小加油站上班的工作人员往往会自己带食物来工作的地方，或是方便面或是家里做好的午晚餐，兴许还有备好的方便食物和水。

乔夏月在箱柜上敲敲打打，最后在尸体的脚边发现了一只木制小柜子，是很常见的桌下活动柜。

她用钥匙一把把试过去，成功将柜门打开，里面竟然有三袋方便面和五瓶矿泉水。

看来这位加油站工作人员也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只是因为意外未能成行。

遇难后尸体又挡住了大半个电脑桌，阴差阳错地给了乔夏月和娅雅活下去的资源。

乔夏月用储物包里的三角巾盖住老人的脸，深深一鞠躬，将那一格抽屉完整地抽出来抱在怀里。

起身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桌上的纸笔和一副血迹斑斑的老花镜。

她思考片刻，将纸笔眼镜一同扫进了抽屉里。

纸笔可以给娅雅写字交流，老花镜可以聚光点燃物体，以备火柴用尽。

乔夏月抱着满怀的物资，正要往外走，忽然听见悍马车高亢的鸣笛声从玻璃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