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我？”
司寒总能一下点破江宿晨的言外之意。
和他交流好像很少弯绕，他没有人类社会人与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他也不会感到尴尬。
“不会，”司寒两手相握，对江宿晨说得很坚定，“我很少采取极端手段。”
“若真有这种情况，也会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司寒顿了顿，“比如当事人也不想活了。”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解释。
好在是有用的。
江宿晨僵硬的肩膀终于有了些许放松，低低地：“哦。”了一声。
作为江宿晨的‘摆渡人’，司寒不能让江宿晨对自己有排斥——这也是任务中的一环。
一天发生的事让江宿晨心事重重。
进行了每天的日常任务，喂食铲屎遛狗，又确定了呢呢的健康状况，用针管给它喂奶。
……
一系列的事他也心不在焉，晚饭他随便下了个面，简单吃过后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内。
他没心情画稿，也没灵感。
画了一两页就呆坐在椅子上放空。
老实说，几天前司寒找到江宿晨时，他还对死亡没有恐惧的实感。
无声无息没有痛苦地死去，也是江宿晨每每胡思乱想时策划的最佳临终状态。
但他也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牵挂自己的人。
江宿晨独自坐了很久很久。
最后才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坚定下来。
-
直到第二天再见到宋霖，江宿晨都很心情复杂。
见他心事重重，宋霖一边搬东西，一边问，“怎么了？”
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江宿晨牵着嘿嘿哈哈，低头说，“第一次带它们出去玩，有点紧张。”
不知是哪句话取悦了宋霖，宋霖笑着说，“没事的，以后多出去。”
哪怕嘿嘿哈哈此刻说待会要撒泼，江宿晨也表情也没变。
“嗯。”江宿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宋霖开车，江宿晨坐在副座。
司寒带着嘿嘿哈哈在后座——原本叫嚷着要闹事撒泼的一猫一狗，缩在角落里恨不得当场改物种变成鹌鹑，安静得不行。
所有沉重的心情都会在看见大海的那一刻消散。
江宿晨看着窗外，此时正值下午四五点，夕阳之下，海面被染成点点细碎而成片的金色。
让看客心中也暖洋洋的。
宋霖余光见江宿晨趴在车窗，嘴角也不经意地上扬了，“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也不知江宿晨是在回答他还是真心实意地感慨。
但是大海真的很美。
C城是为数不多还有内陆海的城市，可江宿晨一次都没来过。
明明很近，开车也不到一小时。
他的世界在遇见司寒之前，仿佛就被困在了那一亩三分地里。
吹着海风，江宿晨的心境也开阔了。
为什么要困于难以改变的事呢？
找个机会跟宋霖说清楚就好了。
宋霖把车停在沙滩边的停车场，车门一开，哈哈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撒欢。
“你先去，我们两个搬东西。”宋霖朝江宿晨说。
“好！”江宿晨微微颔首，抱着嘿嘿追起狗来。
好在哈哈是个比较粘人的狗，绕着跑了半圈又跑回了江宿晨的脚边。
哈哈摇着尾巴不停地叫着，“陪我玩！陪我玩！”
“待会陪你玩。”江宿晨一手抱猫，一手拍下哈哈的狗头。
嘿嘿是个有洁癖的猫。
怎么都不肯落地，江宿晨弯腰时差点吓得炸毛，顺着江宿晨的胳膊就爬上了他的肩膀。
很快，宋霖和司寒就带着大包小包走到了江宿晨身旁。
江宿晨怔了一瞬，“你们，一次就搬完了？”
只见司寒两手几乎提完了大半的东西，面不改色还脚下生风，走得又稳又快还不失风度。
宋霖脸已经憋得浅红了——他怎么也想不通司寒是怎么一次性拿这么多东西的。
一生要强的宋霖也不会轻易认输。
所有的东西都以一个极不合理、极其费劲的受力点被他拿着。
怀里、手里、咯吱窝下、背上、腰上……
几乎用完了能利用的地方，把自己活活逼成了一个人形货架。
地上铺了个极大的垫子，嘿嘿终于舍得下地了，刚落在垫子上，就被半身是沙的哈哈逼得满地垫跑。
嘿嘿一下来，江宿晨也忙上去帮忙摆东西。
司寒不会做饭，宋霖又想在江宿晨面前表现，邀功般争着把烤肉的活揽下。
江宿晨和司寒则先把帐篷撑起。
夕阳的暖光照在几人脸上，此刻竟连司寒都被这光映得柔和不少。
江宿晨把桩子安在地上，司寒再来补几下，拿大石头固定。
两人默契得仿佛是多年好友。
哈哈还在闹嘿嘿，一猫一狗的拌嘴江宿晨听得津津有味。
平淡，且幸福。
不知不觉，江宿晨抬手揩了一下眼睛。
他的桃花眼又大又漂亮。
含过泪后越发生动潮润。
司寒看见了，宋霖一直在偷偷观察江宿晨，也看见了。
没人点破。
所有人都在享受此刻的宁静。
-
宋霖的手艺确实不错，江宿晨被他叫来试味道，也被惊艳得睁大了眼睛。
“好吃吗？”宋霖拿了一张纸帮他擦嘴角，笑着问。
江宿晨下意识偏过些头，抬手接过纸张，“好吃的。”
当知道宋霖喜欢自己后，江宿晨才发现宋霖一些举动是真的很明显。
很明显的在……示爱。
江宿晨又心情复杂起来。
自己怎么这么迟钝呢？
江宿晨几乎没有朋友，便一直以为这些都是朋友间的互动。
被司寒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这都是略显越界的亲密举动。
更何况谁会提防同性啊……虽然江宿晨自己是GAY，但也没想过自己领导也是啊。
哪有这么大概率？
还是要和宋霖说清楚的。
不能当渣男。
江宿晨坚决地想，边吃了一串牛肉串。
真的很香。
宋霖烤好了一大把，和江宿晨一起大快朵颐。
司寒没吃多少，他借口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但江宿晨从他泛起薄红的脖颈推测，他这是被辣到了。
而且应该是和他的体温有关，司寒不喜欢吃烫的。
宋霖并不很关心司寒，随他了。
江宿晨想了想，给了司寒一盒洗净的李子。
他偶然发现的，司寒偏爱酸口。
司寒面上不显，把盒子接过去后就一颗接一颗地吃起来。
他始终面不改色，李子的清香又勾起了吃得有点腻的江宿晨的兴趣。
看懂江宿晨的眼神，司寒抛给他一个李子。
没设防的江宿晨一口咬下去，被酸得五官都皱在了一块。
他龇起牙，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你怎么吃得下……”江宿晨话都说不清楚了，拿纸把眼角溢出的泪擦干，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五花肉。
司寒面无表情地又塞了一颗在嘴里。
“不酸啊。”
宋霖不知道信谁，出于好奇也尝了一颗。
——酸得他头疼。
他第一次觉得司寒不像个人，都什么味觉！
这也是他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宋霖带了啤酒，吃得尽兴处，江宿晨还是没忍住，开了一罐。
一罐啤酒下肚，江宿晨的脸都红了一片。
他脸红的顺序和别人不太一样。
像司寒，和他性格一样闷，吃辣时他先从脖颈开始红，脸上还是淡定的。
但江宿晨的脸红很是明显，时从眼尾眼下先红。
什么话都不说，也让人感觉他是不是受欺负了。
一双含情目看得人越发心软。
宋霖也打开了话匣子。
江宿晨新奇地听了不少公司秘事。
比如哪个漫画家想解约但是签了很多年的合同现在在打官司、比如公司里分成了两个派别把宋霖弄得头大、比如上次公司举办的某漫画家个人签售会差点造成交通瘫痪……
然后宋霖说，你开签售会也会万人空巷的。
江宿晨憨笑。
这顿烧烤吃了很久。
吃饱喝足后太阳已经落山了，三人生了堆篝火，借着煤油灯和火光把地上垃圾收拾好，简单洗漱一下，就该睡觉了。
毕竟明早四点多就要醒。
江宿晨把嘿嘿哈哈擦干净，强制关机般安置在大帐篷角落的窝里。
司寒自告奋勇地要守夜。
未免让宋霖看出端倪，江宿晨找补道，“三个人轮流守吧。”
司寒也不多说，颔首后就独自坐在了帐篷外。
他坐在火边，炽热的温度丝毫不影响他。
江宿晨往帐篷外瞅了一眼，又默默钻回睡袋。
司寒守夜，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现在才九点不到，江宿晨睡不着。
宋霖显然也是。
嘿嘿不知何时又趴在了二人头边，江宿晨顺着它的头顶摸到尾椎，嘿嘿就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江宿晨每每遇到小动物，眉眼都格外温柔。
宋霖看着他，渐渐入了迷。
也不知道自己盯了他多久。
江宿晨早察觉到了宋霖的目光，默默装傻，等嘿嘿享受够了，他也马上收手。
“要不要关灯啊？”江宿晨不动声色地问。
关灯就不要承受这种沉重的凝视了。
而且他有光亮睡不着。
“可以啊。”宋霖边说着，伸手把二人头前的灯拨灭。
四周黑下来，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和帐篷外的海风，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江宿晨干闭眼，躺在睡袋里，也始终没有睡意。
听见身旁人翻身，江宿晨思索半晌，开口了。
“宋霖。”
江宿晨叫他。
“嗯？”
宋霖果然没睡，回应温柔又慵懒。
江宿晨深深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