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念禾似乎没意识到现在这种动作有多不合时宜，甚至在发现师璟棠浑身僵硬的时候，疑惑开口：“夫人似乎很紧张？”

她说话的时候，一股阴气直冲师璟棠脖颈，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师璟棠心里发慌，想说自己不紧张，张口却是：“你别往我脖子上吹气，我瘆得慌。”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不对。

幸念禾连呼吸脉搏都没有，怎么可能对她脖子呼气。所以现在趴在她脖子上对她吹气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总不会是追着她满宫跑的邪物吧。

捂住她眼睛的那只手已经松开，师璟棠快速眨了眨眼睛，一阵白光闪过才慢慢恢复了视力。

眼前乌压压一片邪物，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它们争先恐后朝这边涌动着，将此处围成了一个半透明的黑色半球体。它们又像是顾忌着什么，在球体边缘试探，不敢往里走半步。

师璟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天知道幸念禾对她的眼睛做了什么，视野里原本那些神似黑色史莱姆的邪物突然有了清晰的轮廓，变成了让人生理不适的克系怪物。

就在师璟棠以为精神攻击到此为止的时候，幸念禾从她后颈处揪出一团长着人脸的邪物，慢条斯理道：“不是吹气，是怨气。”

被迫和幸念禾手里那团狰狞的黑气大眼瞪小眼的师璟棠后知后觉地发出尖叫。

“什么怪东西？”

幸念禾微不可闻弯了弯眼睛，松开手任由怨气贴回幸念禾脖子：“是怨气哦，魔宫死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深夜常有怨气游荡。”她指着靠过来的那些东西，补充道：“这些都是哦。”

师璟棠：“……”

幸念禾一定是故意的吧。

她咬了咬牙，浑身僵硬地伸手去触那团怨气，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直接穿过了怨气。

可恶的游戏机制，只许NPC攻击玩家，不许玩家攻击NPC。

“夜已深了，四周都是怨气，夫人修为低怕是难以安眠，今夜不如在我这里歇息吧。”幸念禾伸出左手甩开那团怨气，取出手帕细细擦拭了手指，随后才扯着师璟棠的袖子将人往房间里引。

行至半路，幸念禾突然顿了顿，诧异地抬起右手。师璟棠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发觉幸念禾右手上系着的蛛丝不知何时已经悉数崩断。

师璟棠迅速将地上捡的尖锐石子藏至身后，确认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之后才摆了摆手：“我什么都没有做。”

“我相信您。”

幸念禾拾起那几根崩断的蛛丝，将其缠在右手手掌上直至勒出鲜血，等到血液完全浸透丝线，她才迅速从屋檐下挑出几根蛛丝重新缠上手指。她随手将崩断的蛛丝扬起来，招呼师璟棠继续走：“抱歉，稍后我可能有些事情要处理，我现在送您离开吧……”

虽不知幸念禾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但就目前而言，远离幸念禾才是上策。师璟棠忙不迭点头，结果刚走两步就听见幸念禾迟疑地唤了声夫人。

师璟棠迅速回头，发觉幸念禾随手丢掉的蛛丝正浮在她身后，她壮着胆子若无其事地将蛛丝扯断扔掉，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般抱怨道：“好多蛛丝……哎？”几乎是她松手的瞬间，蛛丝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扑面而来，迅速缠上她的脖颈。

蛛丝在缠上师璟棠的瞬间亮起红光，幸念禾眯了眯眼睛，拦住转身欲走的师璟棠，弯了弯眼睛：“我需要处理的事情可能与您有关，您愿意陪我一起吗？”

看似是询问，实则是胁迫。

师璟棠抬手移开架在她脖子上的蛛丝，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放在平时自然有，可今夜不同，您只有接受或者被迫接受两个选择。”

幸念禾伸出左手捻起蛛丝，眼底的笑意悉数消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冰冷。她不容反抗地隔着衣袖攥住师璟棠的手，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陆荻的房间外面。

陆荻打开门，面色不太好看：“半夜不睡，也不让别人睡……表情怎么这么难看，魔主诈尸了？”

幸念禾举起手，露出血淋淋的手掌：“不确定，可能是魔主诈尸，也可能是新的造物。”

陆荻解开幸念禾尾指上的蛛丝系到自己的尾指上，闭目分出几丝意识顺着蛛丝仔细查过状况后，才冷笑一声：“哪里是新造物，魔主不仅没死，还把百里宵的尸体炼成傀儡了。”

她揉了揉脑袋，心烦意乱道：“你做了什么，竟把魔主逼成这样！”

幸念禾将红线重新缠回手指上，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陆荻气得头疼，她修为远在幸念禾之上，看到的东西比幸念禾多得多。幸念禾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崩溃地发出一声尖叫。

须臾，陆荻粗暴地扯起幸念禾，将她拽得一个趔趄，狠戾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趁她病要她命了。”

师璟棠默默挣了挣，试图将自己扯出这出闹剧，幸念禾却死死攥着她。

师璟棠一点不想参与这些危险事，她转向在场另外一个人，弱弱道：“那个，我也要去吗？”

陆荻冷笑一声，推了幸念禾一把，咬牙切齿道：“去呗，让魔主看看她的好夫人和好女儿是怎么回报她的。”

幸念禾在稳住自己的同时帮忙稳住师璟棠，冷静开口：“夫人体质特殊，能帮助我们在不惊动魔主的前提下穿过魔主的结界。”

陆荻眯了眯眼睛，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故意把我往贼船上拖？”

“不要多想，我找上你，当然是因为魔族不需要衰弱的掌权者。”幸念禾取下蛛丝，将蛛丝缠绕在还在滴血的手掌上，随后一把握住。等到鲜血浸透了蛛丝，她道了声得罪，用蛛丝割开师璟棠的手掌，在师璟棠吃痛的时候与其十指紧扣。

眼前白光一闪，几人很快就出现在了一片汪洋里。陆荻眼疾手快踩住水面上一块石头，随后一手一个，抓住其余两人的后颈将人提溜起来。

师璟棠的鞋袜被鱼咬掉，眼看着长着血盆大口的鱼盯上了她的脚，她不由发出一声尖叫。

陆荻将两人丢到岸边，自己也飞身上岸，冷笑道：“带她有什么用？”

这般动静自然瞒不过前魔主，幸念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确认自己和陆荻已经进入结界后，她塞了几张符纸给师璟棠，随后毫不犹豫将师璟棠推了出去。

“夫人在此处稍作等候，稍后会有人带您离开。”

师璟棠捏着符纸站在结界外，有些发懵，但莫名觉得丢失的10%进度就在结界里面。她抿了抿唇，刚想跟上去，幸念禾就拦住了她：“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污了您的眼睛。”

师璟棠哪里是听劝的人，等到那两个人走远，她就偷偷摸摸跟了上去。

——

前魔主的施法被打断，一转头就看到了她的两个好大儿。陆荻弯了弯眼睛，在前魔主目眦欲裂的表情里，她伸手掐断了房间里那炷即将燃尽的香，施法吹开了窗帘。

月光于裸露的皮肤上燃起青烟，前魔主在青烟里嘶吼着显出妖形。陆荻饶有兴致看着旧主的惨状，幸念禾却起身替前魔主挡下一半月光。前魔主缩小身形，猛地转向幸念禾，双手变成利爪刺破她的肩膀，声嘶力竭地怒吼：“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连你也背叛了我？”

“我是您的造物，背叛怎么可能瞒得过您的眼睛。”幸念禾平静地与她对视，冷漠地陈述事实，顺带倒打一耙，“不是我背叛了您，是您抛弃了我。您告诉我诸事以自身意愿为先，却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往死路上逼，要我替您去死。”

“我是你的创造者，为我赴死是你的荣幸！”

幸念禾轻而易举拂开魔主紧扣在她肩膀上的手，见前魔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叹道：“短短几日未见，您竟已衰弱至此。”她伸手将跌坐在地的前魔主扶起来，俯身拍去前魔主衣服上沾上的灰，将其拉到阴影下：“在契约失效前，我一直视其为荣幸。”

“你当真没有背叛我？”

前魔主的怒气戛然而止，她狐疑地盯着幸念禾，确定自己和幸念禾的主仆契约并未完全失效后才勉强稳了稳心神。她顺着幸念禾的动作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上，仰头去看幸念禾，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当真没有背叛我。”

幸念禾垂下眼帘，并不与她对视，在前魔主提高了声音慌乱地重复了一遍后才慢吞吞道：“除了您交代给我的任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如果您不放心，我可以以心魔立誓。”她轻轻托起前魔主的手，蛊惑道：“如果您还是信不过我，只要您想，您现在就能取回自己的心脏。”

难以忍受的被月光灼烧的痛楚里，前魔主冲着幸念禾的心脏伸出了手。随着她手腕的转动，幸念禾心口处的布料被彻底染红。

幸念禾没有反抗，前魔主却突然停了手。就在前魔主打算放过幸念禾的时候，陆荻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