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袖手旁观而已。”

听到陆荻的话，前魔主停下了动作，开始审视幸念禾。幸念禾脸色苍白，握住前魔主的手，红着眼眶流泪，像被雨打湿羽毛的鸟雀般可怜。对上这张和心爱之人别无二致的脸，前魔主难得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谁知幸念禾抓住她愣神的工夫毫不留情地捅了她一刀。

前魔主瞪大了眼睛，目光从停在心口的骨刀开始一寸寸往上移，在剧痛里看到了眼神空洞如死物的幸念禾。此刻，她的手已经触到了幸念禾心口那颗原属于她的心脏。

心脏因接触原主而跳动，却在感知到原主的虚弱后重新恢复安静。

前魔主赤着眼睛攥住那团熟悉又陌生的血肉，在双重背叛的怒火里化指为爪，毫不犹豫洞穿了自己的心脏。

心脏在造物空荡荡的心口存在了太久，已经深深嵌入造物的身体，和木质的零件一同生成新的血肉。

前魔主强忍着违背契约带来的反噬，自残般欣赏幸念禾脸上平静的表情寸寸破裂，面目狰狞道：“背主的东西，寄存几年连自己真正的主子都不记得了。”她摊开血淋淋的手掌裹住幸念禾握刀的手，迅速将那把沾染了自己血肉的骨刀抽出来，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其送进幸念禾的心口。

“废物，连刀都扎不稳。”

幸念禾颤抖着手抽回骨刀，站在月光下，注视着因力的反作用跌坐在阴影里的前魔主。她没有看仍在滴血的心口，只机械般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下的皮肤在光滑的蛇鳞和粗糙的乔木间不停转换，确认自己没有摸到破裂的木屑后，幸念禾才捂着眼睛跪坐在地上，猛地呕出一口血：“母亲当真如此……这算什么？我算什么？口口声声予我自由，最后还是把我当做可继承的财产送出去了……”

陆荻缓步走到她身后，凉凉道：“别在这时候发疯，眼泪留到魔主的葬礼。你现在把眼泪哭干了，如何在葬礼上装孝子贤孙？”

幸念禾：“……”

幸念禾吐完了血才勉强平静了下来，她捂着心口，虚握着骨刀的手一松，随后像是突然回神般一下子将刀捏得很紧，直攥得骨节发白。雪白的刀尖沾满了血，分不清是前魔主的还是她自己的。

她将骨刀递给陆荻，随后慢吞吞挪到前魔主身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多谢魔主教导，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失手。”

陆荻上下抛着刀，笑眯眯道：“没有下次了，行了，你已经解除了契约，接下来轮到我了。”

前魔主一口气没上来，颤颤巍巍指着幸念禾和陆荻，半天都说不出话。偏陆荻还没眼色地站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左一句您上了年纪别老做一些离谱事情，右一句即将上路改正也来不及，一字一句往她的心上戳刀。

可谓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前魔主捂着心脏瘫坐在地，痛到无法呼吸，缓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幸念禾话里的母亲指的并不是她。按照魔界的规矩，幸念禾既是她的造物，自然要唤她母亲，听从她的命令。可现在幸念禾既不唤她母亲，也不听从她的命令。

昔年为求上位她将幸念禾暂时赠予一魔族贵女寻求帮助，原定五年接回，只是后来她创造出了新的更有天赋的造物，干脆直接将幸念禾抛到了脑后。

直到听说贵女待造物如亲女时她才偶然想起这个被她送出去的造物，一时兴起上门讨要，却被贵女断然拒绝。彼时她已是魔主，一气之下直接屠了贵女满门。

她以为把造物带回来，造物便会像以前那样乖乖做一个渡劫工具，却不想生而无心的造物真认了那贵女做母亲，甚至不惜背叛她这个造物主。

前魔主将过往一切异常悉数串起，越回想越觉心惊。她一直嫌弃幸念禾天赋低，只将她当作一个打理事物的小玩意养在魔宫，却不想幸念禾用千年时光慢慢渗透了她的所有势力。

想通这点，她扯着幸念禾的袖子，面如死灰道：“我怀疑了除你之外的所有人，唯独没想过怀疑你……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予你生命和权利，你不感恩便罢了，居然敢背叛我……区区造物，没学会忠诚倒学上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了？”

“指望一个被您送出去的礼物对您感恩戴德，您不觉得荒谬吗？”幸念禾蹲在前魔主身边，帮忙擦去她面上的血污，在她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里，慢吞吞道，“您忘了旧事，我可没忘。我是您的造物，但第一个唤醒我的人不是您。在您与母亲的命令相悖的时候，我自然会优先执行她的命令。”

前魔主心头猛然抽痛，她抬手掐住幸念禾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随后迅速收紧手指。她咬紧牙关，在澄澈的月光下疼得冷汗涔涔，手下却下了狠劲：“创造你的人是我，她顶多养了你两年，算你哪门子的母亲？”

幸念禾垂着眼帘，并不回答前魔主的问题，只平静道：“我不需要呼吸，您掐我脖子，我不会有任何感觉，此举对我而言并非威胁。”

与语气的轻松淡定不同，说这话的时候幸念禾的外表简直凄惨到了极点。她嘴角挂着血渍，脖子被掐出了乌青的指痕，心口还在往外冒血，脸色孱弱苍白，似乎随时都可能就地死去。

后颈一痛，前魔主忽觉眼前白光一闪，昏迷过去前看到幸念禾的嘴唇一开一合：“如您昔日教导的那般，威胁人的时候要掐住对方的命门才对。”

——

师璟棠过来的时候，幸念禾捂着心口坐在屋外，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在师璟棠震惊的表情里，她艰难地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抱歉，让夫人受惊了。”

师璟棠的手指都在哆嗦，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血淋淋的伤口上看，绞尽脑汁想说一些关心的话，却不想嘴比脑子快：“你对魔主果真是掏心掏肺啊。”

什么地狱笑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瞬间，师璟棠就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捂住了嘴。

幸念禾本人倒是不介意，她换了个姿势捂住心口，甚至有心思回应师璟棠：“这种情况，应该是魔主对我掏心掏肺吧。”

“……”更地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