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车窗玻璃上朦胧的雾气，微微发热的枪管，马自达低声的轰鸣，副驾驶上冷掉的三明治，拼凑出一如往常的寒冷冬季。
安室，不对——
小谷先生行驶在出任务的路上。
或许叫奔波劳顿之类的更为合适，尽管这位先生看起来神采奕奕，但是显然，他那金灿灿的柔软头发已经两天没有打理了，裹着皱皱巴巴包装袋的午餐还丢在一旁，而此时已经下午六点。
橘幸子在后座补完了觉，她的生理闹钟已经铃声大作。
六点三十分，她决定打断小谷先生。
“师父，你已经连轴转两天了，就算是代号任务，也要稍微休息一下的吧。”
“小雾，我说过我不是你师父。”
安室透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即便是乱蓬蓬的脑袋和浓厚的黑眼圈也盖不住他此时几乎称得上发光的眼神，让人分辨不出是通宵加班的奇怪后遗症还是被工作PUA后的迸发出了极大热情。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这次要叫小谷先生，千万不要再把名字搞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师父，该换我开车了！”
三十分钟后，白色马自达平稳地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口。
这样在便利店填饱肚子的生活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因为安室透在筹备那该死的代号考核。
“饭团，三明治，面包，速食便当，杯面……每天都是这些，可恶，我好像被垃圾食品绑架了，并且我似乎非常可耻地爱上了它？”
三下雾一边认真地嗦着关东煮的萝卜块，一边痛心疾首地说道：“师父，我是不是完蛋了，三下雾的未来是不是要毁于便利店了！”
安室透敲了敲对方的脑袋：“等你去了高级餐厅，就马上会移情别恋了。”
咽下一个福袋年糕，三下雾含糊不清地嚷嚷道：“可恶，我才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
窗外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冬日的气息，两个人裹在温暖的羽绒服里，在玻璃窗前狭窄的餐桌上享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安室透有一瞬间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甚至还留了两个鱼丸给巷子里的长毛小狗。
洋洋洒洒的雪在寒风的背上起舞，不断地旋转之后落在三下雾毛茸茸的头顶上，她朝安室透比划道：‘小声点，别把它吓跑了——’
他们蹲在阴暗的街角，潮湿脏臭的巷子在大雪的覆盖下似乎焕然一新了，流浪狗一声不吭地舔着残存的汤汁，打结的毛发沾到腐烂的饭菜、路边的呕吐物、干掉的粪便。
长毛狗舔完了汤汁，开始亲昵地舔她的手指，热乎乎的舌头带着粗糙的倒刺。
“冬天对于野生动物来说是很难熬的，长长的毛发虽然脏兮兮的，但是非常保暖呢。”
三下雾不适地抽出手：“短毛的猫狗大多活不过冬天，他们有时候死在垃圾桶里，在翻找食物的时候，也有时候死在马路旁边，在一场大雨或者大雪之后——呐，就比如今天。”
“那个时候，我们总是会在附近捡到这样那样的尸体。有时候我们会就近将他们埋起来，但是……”
“很困难吧，土壤结冰之后会变得很坚硬，”安室透接着说：“那个时候是？”
“对，冻土很难挖，稍微大一点的尸体我们也拖不动，那是很早很早以前啦，那么久了冬天倒还是一样冷——”
“然后呢？你们怎么办，找大人帮忙吗？”
三下雾摇了摇头：“只能在附近找一些干枯的树枝，一根一根摆好，从三下妈妈那里偷拿一盒火柴，就这样刷一下点燃扔上去。”
她边说边比划着。
“火燃烧的时候，周围的雪会化掉，露出一片小小的圆形的土壤，我们会在旁边的雪地上写上他们的名字——都是自己随便起的，白色的就叫棉花糖，黄色的叫鸡翅，花的叫八宝。”
“等到再下一场大雪，就会消失不见。”
三下雾的声音伴随着冬雪轻轻地落在地上。
安室透不由得也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事情。
同样幽深的小巷，不太友好的路人，天上乱飞的带棱角的石头，地上四散的破碎的路灯，冰冷柔软的雪球，微笑着向他伸出手的景光。
安室透捧起一把地上的雪，然后团成一个脏兮兮的雪球：“它们不会遗憾哦，努力地寻找食物，建立温暖的巢穴，还有繁衍后代，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遗憾。”
“而且，冬天虽然很残酷，但有时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惊喜。”
意想不到的惊喜么——
她突然想起琴酒银白色的头发。
‘看他的头发，我们叫他秋刀鱼好了！’
‘可是软绵绵的，不像鱼欸？’
‘我觉得应该叫米糕，松松软软的特别好吃。’
‘还是叫芝士比较好，可以拉丝的那种芝士耶，放在披萨和拉面上。’
‘可恶，你什么时候瞒着我们偷吃的？’
‘我没有，我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在三下雾愣神的时候，一个结实的雪球一把砸在她的脑袋上。
“安室透你这个混蛋——”
安室透：欸嘿~
.
晚饭后本应该回家美美睡上一觉，但是隐匿于黑暗里的人们可不能安稳的享受夜晚——或者说，他们依赖于这包容一切的黑暗。
涉黑人员小谷先生和橘小姐正在逃亡之中。
白色的马自达不知疲倦地行驶在郊外的山路上，雪地湿滑，小谷先生不得不拿出更多精力来应付崎岖的道路，两天的奔波使他过度劳累了，但是现在还不能休息，因为有几个讨厌的小尾巴正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后面。
尾巴先生们既不敢追上前，也不愿意丢下这块肥肉。
他们现在做的，是桩危险的差事，有好几个弟兄已经在二人那里吃了亏。
——丧命倒不至于，毕竟是刚刚来到地下世界的小白兔，没有久日磨练的警觉，也没有极道里那么狠厉的手段。
大腹便便的那个胖子不满地嚷嚷着；“那个金发的，倒是个硬茬子，枪法好的完全不像新手，打起来也是不要命一样，简直是个疯子。”
“但是疯子的弱点很明显，前几次交手的过程中，金发的那个都会首先保证女人的安全。如果不是带着一个累赘的话，恐怕早就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吧。”
黄头发的年轻人分析着说道。
“哈，可没有这种如果，这两只小白兔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就是因为那个女人。”
一脸凶像的秃眉毛戏谑地说：“听说那是他妹妹。”
“诶？不是一对情侣吗？”胖子疑惑地看了看目标的照片：“长的完全不像啊——”
秃眉毛猥琐地笑了笑：“嘛，这么说也没错。”
“听说他是为了那个女的，干掉了叫田中的那个大人物。”板寸的中年男人小声地八卦。
一直没有开口的瘦削男人烦躁地数了数□□里的子弹：“啧，妹控的疯子，真麻烦。”
“麻烦？这不是好事吗——抓到那个女人带回去，他就会乖乖跟来的。”
秃眉毛伸手在车窗外弹了弹烟灰：“雪下这么大，带着那个娇气的妹妹，今天晚上他们应该会找地方休整，到时候我们就有机会了。”
只要抓到他们，带回稻川先生那里。
对，抓到他们。
就不用再发愁赌场的那些债务了——
就不会再被他们看不起了——
就可以把美子追回来了——
就能给阳太做手术了——
就不用再听那个家伙的命令了——
自以为是猎人的先生们，各怀鬼胎地盯着肥美的猎物。
.
而此时‘刚刚来到地下世界的小白兔’正在探头探脑地往后张望。
“师父，你前两次打太狠了吓到他们了吧！跟这么久了，也不敢靠近。”
“我给他们创造点机会吗？”
三下雾跃跃欲试地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冰天雪地的夜里，兄妹二人轮流开车，哥哥由于两天持续的奔波和多次打斗，疲惫地在后座睡着了。”
她神情投入地比划着：“由于妹妹始终不认同哥哥的做法，于是便自作主张带哥哥去警局自首——哥哥发现有问题后，二人起了争执，妹妹委屈地跑下车，哥哥则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等到他平静下来追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妹妹已经不见了……”
“这剧本怎么样师父？”三下雾一脸期待。
“驳回。”安室透笑眯眯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小谷泽一不会放她自己离开的。”
“兄妹二人起了争执，哥哥下车抽根烟冷静一会，却突然遭遇了袭击，歹徒趁乱开走了车，哥哥艰难逃生，妹妹却不知所踪？”
“驳回，小谷泽一不抽烟，就算抽烟也不会离车太远，甚至车都不会熄火。”
“那怎么办嘛？妹妹药晕了哥哥丢在加油站，自己开车引开那些人？”
“也不行吧，橘幸子的话更想把他打包丢到局子里。”
三下雾托着头思考了一会问道：“师父？”
“天气。”
安室透侧着头看向窗外：“雪下大了，凌晨的时候地面结冰，行驶艰难，小谷泽一的话会找个地方休整。”
“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