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轮里是宽敞的四人座。
“小雾你太厉害了,不用排队真的好爽诶!”
园子和三下雾新奇地扒在玻璃上,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地面上越来越小的人影。
雪莉则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旁边,摆弄着在乐园门口买的纪念品——一串丑丑的葡萄,青绿的叶片上绣了一个夸张的笑脸,让人忍不住怀疑设计者的审美。
随身听里正播放着三下雾新写的歌,伴着欢快的音乐声,视线逐渐越过光秃秃的树丛。海岸线缓缓出现,邮轮、码头、货箱也依次出现。
“你又写新歌了?”
园子歪着头去听那个不是很响亮的歌声。
“对啊,最近灵感爆发写了好几首来着。”
“上次的那首辉夜我好喜欢,就是炸弹案改编的那首,在网上也很火的。”
园子边思索边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姐姐最后怎么样了,那个什么法务大臣的儿子有没有被抓住,报纸上根本都没有报道——也只有我们这些女孩子会为她们打抱不平。”
她气愤地捏紧了拳头:“之前学校里的女同学还组织了游行,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官方部门全都是缩头乌龟!”
“最后,最后我们就只能去那个直升机坠毁的地方送束花。”
三下雾想起百乐葵看到那片花海时的神情。
那时直升机的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折断的树枝也完全消失了,只留下地上大片烧焦的痕迹。
不远处站着一群稚嫩的学生,她们坐了一个小时的车从市区来到这里,那些孩子把洁白的花束放在空旷寂寞的土地上。
女孩很弱小,只能留下一汪眼泪或者几句祈福,女孩也很强大,在萧瑟的土地上她们汇成一片洁白的海洋。
百乐葵僵硬地站在那儿,万千思绪在胸膛里交织,她仿佛看到辉夜站在那一群孩子中间开心地朝自己挥手。
那时候三下雾对她说:“你看好了,我不是你的辉夜,她们才是。”
“小雾?小雾!”
“啊?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姐姐好像还绑架了一个人质,也不知道有没有事,你在跑什么神啊!”
“呐,人质的话,她现在健康的很。”
园子疑惑地说:“可是,好像没有新闻报道吧,你怎么知道人质是女性?”
“啊?是吗?”三下雾闭上嘴巴尴尬地笑了笑:“我刚巧在场来着。”
园子恍然大悟,她惊讶地大喊出声:“你就是那个人质?”
“什么人质呐!三下雾——”雪莉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讲过。”
“那是个意外,我都没有受什么伤,没有事的。”
“直升机都坠毁了你告诉我没有什么事?”
“真的没事!那姐姐是个好人,我跳机逃生,就擦破了点皮而已。”
三下雾这边安抚好了雪莉,那边园子又加入了声讨三下雾的阵营。
雪莉知道组织的任务很危险,可以接受这种事,园子可不知道。
但是做人质她又有经验,而且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自己的身体状——”
“好园子,我错了!”三下雾连忙打断她。
园子气呼呼地说着:“你也知道错啊?那你什么时候改过吗!”
“饶了我吧——”她开始委屈巴巴地装可怜:“又不是我想的,我就是去一趟超市……”
“再遇到这种事情绝对要告诉我!”
“嗯嗯!我保证!”三下雾一手拽着她的袖口,一手高举到头顶说道:“园子大人就勉为其难地原谅我吧~”
“咳,只有这一次哦——”
摩天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升到最高处。
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挂在西边的山尖上,海面上波光粼粼。
三下雾和园子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雪莉在后面不解地看着这两个女孩。
突然三下雾欣喜地回过头来,指着窗外说:“露易斯,你快来看!真的可以看见海耶,真的!”
“不然叫什么海景摩天轮。”
雪莉嘴上嫌弃着,还是起身和她们二人站在了一起。
三下雾正亲昵地挽着自己的手臂,两只红色的衣袖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虽然有点不适,但是,很温暖。
她抬眼看向窗外,天边的云彩逐渐攀着阳光爬了上去,海洋和天空连成一片,这世界的每一处都五彩斑斓。
园子瞥了她一眼,嘀咕着说:“开心就笑出来嘛,年纪轻轻地装什么大人!”
“要你管。”
“切——我本来就懒得管你!”
园子幼稚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三下雾在她耳边自以为小声地说:“园子,露易斯她这样其实就是很开心的样子了,忘记我说的了吗,对天才要多一些容忍!而且,你如果真的生气才是正中她的下怀哦。”
雪莉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放松的微笑:真是败给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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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逐渐从山头滑落,摩天轮缓缓地降到地面,夜色开始蔓延。
“摩天轮真的好棒哦!小雾,我们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对了,夏天我家有一辆邮轮试航,你要不要来体验一下,会邀请很多不错的帅哥哦,到时候我再联系你——”园子坐进车里,冲她们挥舞着手臂:“再见喽,小雾还有做作的小鬼!”
一阵汽车尾气散去,只剩下三下雾和雪莉站在一堆色彩斑斓的商店手提袋旁。
有点好笑,像两只被丢在这里的小狗。
三下雾送走一个小鬼头,开始操心第二个小鬼头的事情:“雪莉,一会儿谁来接你呀?”
“这样骗她好吗?”雪莉突然问道。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太清楚这种隔着围墙的亲热关系算什么。
“嗯?什么?”
显然三下雾完全没有这种情绪,她正迷茫看向雪莉,不知道这个小鬼头在忧伤什么。
“你不是保证了吗?遇到危险就一定告诉她。”雪莉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但你明明不可能。”
“那种事情当然不会告诉她了,”三下雾揉了揉雪莉的发顶:“志保,这不是骗哦,只不过是每个人都有秘密。”
“即便是最亲密的关系,比如说夫妻,父子,姐弟,都无法避免。这些秘密并不能阻挡他们的感情,人们在围墙的两侧也可以互相拥抱。”
“所以不要害怕,知道了吗。”
她弯着腰和雪莉平视,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柔软的包容。
今天她不像往常那样,今天她那么温柔,简直像姐姐——
雪莉愣愣地睁大了眼睛。
深陷在组织的泥潭中,她从来没有交过朋友,更不用说是外面的朋友,孤独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今天突然有一个人告诉她,她也有这个权利。
那个人一头热地闯进她的生活,还把围墙打出一个洞口给她看。
真的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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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
雪莉瞥了一眼对三下雾说:“喏,他来了。”
“诶?怎么又是他?”
“哎,你别冲动,”雪莉埋怨地说:“小心又被揍很惨。”
“知道了啦。”
莱伊坐在驾驶座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
三下雾贱兮兮地探进车窗说:“喂,你怎么还带着那顶帽子?你是在凹什么rapper人设吗?看起来也不像。”
莱伊懒得回应她,看了她一眼便冷漠地移开了眼神,如果耳朵也有开关的话他现在一定在狂按按钮。
她决心要戏弄这位总是端着架子的冷面狙击手,试探着伸手去揪那顶针织帽:“不会是秃顶吧,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莱伊条件反射地扭住三下雾不安分的手,她的肘部砰地一声撞在汽车的顶棚上。
雪莉在一旁默默替她捏了把汗。
见回避无效,莱伊便改换了策略,他握紧女孩的手臂直视着她,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警告:“你完全就是针对吧,琴酒每天也戴着顶帽子,你还不是喜欢在他身边黏着。”
“诶?”三下雾的右手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不过她还是表情夸张地看着莱伊说:“你不知道吗?因为大哥头顶有一撮头发无论如何都会翘起来,大哥认为这样很破坏他的形象,所以才会一直带顶礼帽。”
她揶揄地说着:“你不是号称琴酒的接班人嘛,居然没有见过?”
莱伊直接把她推了出去,迅速合上车窗:“无聊。”
三下雾就站在原地盯着他,在车窗只剩下狭窄的一条缝隙时,她突然开口说:“谢谢了——”
轻飘飘的声音从狭窄的缝隙钻进莱伊的耳朵里,在手刹上打着节拍的手指顿了下来。
很快,那双锋利的眼睛浮上了一点笑意。
‘哦呀,那两个孩子见面了。’
雪莉在后备箱装完了东西,犹豫地站在车门旁。
她上前握住了门把手,又有些遗憾地回头张望着三下雾,最后她还是拉过三下雾到一旁的小树下。
三下雾迷茫地问:“怎么了志保?”
雪莉抿了抿嘴,终于下定决心似地说:“真的吗,琴酒的头发?”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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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汽车尾气散去,游乐园门口只剩下三下雾一只小狗了。
她在那颗年老的梧桐树下可怜巴巴地蹲了半个小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出租车。
三下雾拍了拍脑袋暗骂一声,在附近寻找了一处公车站牌继续蹲着,摆渡车总该有吧?
可惜,那趟每天八点准时来的摆渡车今天始终不见踪影,她左等右等,眼看夜色逐渐变深,气温也开始急速下降,那件单薄的斗篷已经不足以御寒。
三下雾决定投降。
打电话给大哥,或者伏特加,还是安室透?她掏出自己的行动电话,想从通讯录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司机。
这时更加糟糕的事情出现了——行动电话的屏幕一片灰暗,竟没有半格电量。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完全不运作的手机:如果不是用它拨号的话,酒厂前辈们大概都不会接听。
夜色更加浓重,西边最后一丝橘色云彩也暗了下去。
三下雾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有几枚硬币。
作者有话要说:雪莉完全克制自己的情感,小雾完全放任自己的情感。
小狗不可怜,小狗有一把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