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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十二点的时候,保时捷停在另外一栋老旧的公寓楼下。
琴酒毫不留情地把三下雾赶下了车,抛下一句话:“这次别再告诉我不确定。”
目送琴酒离开,三下雾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公寓楼,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凭着模糊的记忆,她爬上脏兮兮的楼梯,穿过狭窄阴暗的走廊,停在一扇禁闭的门前。
三下雾抬了抬手又犹豫不决地放下。
这位前辈……总是让人无法狠下心。
不像波本那样顽劣,也不像莱伊那样冷漠,苏格兰他总是淡淡地笑着,就连生气时也只会微微撇起眉。
结果居然是他。
就这么呆呆地站了一会,三下雾转身离开,她蹲在了不远的墙角,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任务好难,和奥数一样难。
她想着上午没做出来那道题,头垂得越来越低,然后把白天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浅浅地睡了过去。
苏格兰就在一门之隔的玄关注视着她。
苏格兰很清楚,这次的任务搞砸了,他没有想到那名成员居然是三下雾。
如果——如果她死了就好了……
就可以瞒天过海,继续像老鼠一样藏在地下,继续施舍着同情心,继续窃取着情报和信任。
但现在搞砸了,她一定发现了,说不定她已经告诉了琴酒。
零刚刚说,要准备撤离,要立刻逃走。
哪有那么容易,boss根本不会放过苏格兰。
从第一次遇见他,从握上他只苍白的手,从他笑着说“可以做我的朋友吗”开始,诸伏景光的命运已经与这组织紧紧地交织在了一起。
他已经够疯了的,苏格兰若是再离开了他,他身边就只留下其他那些看热闹的、事不关己的、蠢蠢欲动的。组织一定会大闹一场吧。
但是现在boss还没有出现,没有胡闹也没有质问。
门外只有三下雾。
太平静了,平静像是在做梦。
是三下雾隐瞒了什么还是组织没有相信她?她现在又是来做什么……试探?
为什么又是她。
苏格兰靠着玄关蹲了下去,他抱着头把眼睛藏在深深的黑暗里,呼吸急促地喃喃道:“第三次了……因为我受伤……不,是差点死掉。”
“我居然想要她死掉……”
“想让她去死……”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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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十分钟后,也可能是二十分钟。
苏格兰打开门,走廊的声控灯忽地亮了起来,他走过去轻轻拍醒了三下雾。
“前辈,”三下雾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说:“我再睡五分钟……”
苏格兰轻轻笑了一声,无奈地说:“小雾,不能在走廊上睡,你是受伤了吗?需要我帮你包扎吗?”
三下雾把头枕在对方的膝盖上,没清醒几分钟,又闭上眼睛奔向了温软的梦乡,她轻声道:“好……谢谢。”
梦和现实混杂在一起,有人轻轻揉搓她的头发,泡沫蹭到脸上然后被毛巾擦去,温水冲过头顶带走泥土和不安的夜晚。
三下雾再醒来时躺在苏格兰简陋的小床上。
空调呼呼地吹着凉风,床边放着一碗小米汤,米汤表面结了一层透明的薄膜,看起来让人没有食欲。
三下雾晃了晃碗,薄膜裂出一条缝隙。她对着裂缝大吹一口气,清澈的米汤露了出来,还有几颗莲子和百合。
她抿了一口——甜的。
苏格兰推门进来的时候,三下雾几乎把碗都舔干净了。
“你醒了,”他把外套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坐在了床边:“哪搞得这些伤?”
“啊,被琴酒揍了一顿。”她抿了把脸上的汤渍说:“这些小伤不碍事的,过两天就看不出来了。前辈,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告诉他们。”
苏格兰神色如常,他看了眼干干净净的碗,移开了视线。
“三下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记者和那个炸弹的事情,前辈事先不知道吗?今天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普通成员就是我。”
她眼睛亮了起来,音调都提高了几分:“我就说嘛,苏格兰前辈怎么可能会想杀掉我!前辈!前辈你是卧底吧?”
“三下,别闹,”苏格兰的眼神冷了些:“你有什么证据吗?”
“前辈,我加入组织有……一年多了?”她掰着手指数了数,然后一脸嫌弃地摊起手掌:“据我观察,组织的发展前景一般。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是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
她偷偷瞄了一眼对方,小声说:“我很乐意跳槽。”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格兰有些生气,明明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她居然如此儿戏,明明差点就被炸死了她却还高兴地摇着尾巴。
明明……怀疑是敌人还敢睡的那么熟,又吃的那么干净。
她没有防备心的吗?
还是说也被自己这副老好人的模样哄住了。
苏格兰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了。
他额头上的汗渍已经被吹干了,头发却还是湿漉漉地。清澈的蓝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三下雾。
三下雾这才意识到,苏格兰刚刚回来的时候上半身几乎湿透了,但是他脸颊上的红晕和身上的热气表明了那只是汗水而已。
热腾腾的气息混杂着清洁剂的香味,温热的空气反复拉近他们的距离,锐利的目光又将她推开。
“我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人吗?还是说你有足够的信心让组织相信你。”
“前辈……不、我不是要威胁……”三下雾磕磕绊绊地解释着。
苏格兰打断了她,淡淡地说:“炸弹是我故意放的,是给你的礼物。”
“什么?……为什么?”
“你身边的那些人,不管是那个金发的还是那个银发的,我都非常讨厌。和他们混在一起的你,我也很不喜欢。”
苏格兰顿了顿,微微移开了目光道:“我只不过是好奇,你是怎么在他们身边活这么久的。”
三下雾茫然地看着苏格兰,微微张了张嘴巴,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她一遍遍确认对方的神情,试图判断是否是在说谎。
苏格兰几乎要败下阵来。一只眼圈红红的小狗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任谁都难以招架。
他狠了狠心,嗓音隐含着一丝颤抖。
“波本就算了,原来琴酒也会为女人这么……花心思。”
“苏格兰前辈——”
三下雾突然激动地开口。
“苏格兰前辈讨厌我,是吗?”
“早餐,干净衣服,温度正好合适的空调,处理好的伤口。难道都是做戏吗?”
苏格兰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躲开灼热的目光,他疏离地说:“真是难缠。”
“就算是这样好了。就算你因为好奇心或者想让我去死才放的炸弹。”
三下雾依旧倔强地直视着苏格兰:“就算是这样,苏格兰前辈还是很温暖,就像——”
她甚至从床上跳下去,更加靠近苏格兰。
苏格兰的脊背紧紧贴在衣柜上,后面已经无路可退了。
“总之,我还是很喜欢苏格兰前辈。”
“这次的任务我会处理好,琴酒不会再来找前辈你的麻烦,以后的任务我也可以!”
她几乎踮起脚去凑近苏格兰,眼睛又弯弯地亮了起来。
“作为奖励,苏格兰前辈可以继续……偶尔陪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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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家高档西餐厅。
正是中午,客人很少。
安室透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洒在他金色的发丝上,显得整个脑袋都璀璨夺目,但他脸上却贴着块不甚美观的纱布。
松田那个家伙下手没轻没重,而且拳拳往脸上招呼。
三下安喜子,或者说贝尔摩德,正忍着笑坐在对面。
“还有人能让你吃亏?不会又是莱伊吧?”
安室透的笑容微微裂开,他狠狠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切,遇见一个疯子。”
“你也有叫别人疯子的一天呐。”
“别取笑我了,找我做什么?三下小姐。”
三下安喜子缀了一口红酒,湖水一般的绿眼睛眯了起来。
“就不能是想你了么?波本。我可不像你,”白皙的手指滑上了安室透的手腕,百合香气萦绕在二人之间:“只有在需要情报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安室透的手掌覆上对方肆意挑弄的手指然后轻轻握住,他眨了眨那双极富欺骗性的狗狗眼说:“抱歉,最近一直在忙。”
“忙着处理小姑娘的事情?还是忙着查那只狐狸?”
安室透轻笑一声,夸赞似地说:“果然瞒不过你。”
“你呀,总是想去抓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到头来,说不定会把自己本就拥有的也弄丢了。”
“不会的。”他语气坚定,脸上也带着锋芒毕露的笑容。“你还不清楚吗?被猎犬盯上的一个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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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的一处普通安全屋。
三下雾洗了把脸,因为咳嗽而通红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
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手却抖的厉害,手机还没解锁就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屏幕沾满了水渍。
本想弯腰去捡手机,身体却不听使唤,三下雾整个人缓缓栽在地上,身体的自救系统使她侃侃避开了浴缸角,然后倒在了地面积聚的水坑里。
强烈的灼烧感让头脑清醒又昏沉,三下雾费力地抓到掉在远处的手机,给琴酒发了一封邮件。
“79号,fog”
作者有话要说:苏格兰:我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的人吗?还是说你有足够的信心让组织相信你。
小雾:也许……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