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风云变幻，苍黄翻覆。
落尘三人本以为很快会再次面临未可知的危险，谁知直到旧人重遇也没起波澜。
塞城供奉絮脸虫，每两百年起一次城民献祭，城民献祭后才能护后代永远年轻。恰巧今年就将举办边东塞城两百年的大事。
哪怕三人被关在二层也能感知到外面行色匆匆的城卫和进进出出的城民。
这一年末发生了很多大事，后来很多人想起的第一件都是临仙亲传弟子白蕖的陨落。
献祭大礼发生在冬日艳阳的普照下，塞城城民齐齐手拉手肩碰肩围着塞阿庙，鼓声连天，风格迥异的边东哼唱密布在这一片黄土。
落尘和绛川靠在窗边，望折站在中间看着楼下热闹的场面。如果现在师姐不是生死难测，或许他们还能拿把瓜子看个热闹。
虎妞是在门外守卫和黑衣的注视下进来的，她扭着自己并不健康的身体，靠近三人比了个手势，“我说什么了，没点真本事也想揽瓷器活？”
她坐到几人身前的椅子上，背对着外面看守的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双目空洞无神，好像在回想着什么，只是声音依然跋扈，“这位就是那不是人还掉毛的玩意吧，就是没想到你病恹恹的也有问题，妖怪也有这样的啊。”
外面守着的人听得她言语刺耳，以为不过是来找茬的，更何况虎妞威名在外，一般人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的好。
虎妞复又站起靠近，落尘三人眉梢微微皱起倒不是因为被嘲笑，而是看出虎妞的神色过于木然悲彻，那是一种深渊似的怆然。
肥硕的手指迅速划过三人的颈项，守卫熟视无睹，三人神色微动，因为有三幅甲套分别落到他们的怀里。
高楼下的人声鼎沸遮住了虎妞突然细弱的声音，“丝网可破，我房间出城。”原来她的嗓音也可以如此细腻温柔，像极了酒曲河边的邻家小妹。
“妹子！你在这里做什么？”虎子不知从哪里赶来，语气中透露着不满。
“我能来做什么？这不是来看看你给我挑的未婚夫婿人选是不是还活着？”虎妞又变回了开始的嚣张模样。
“妹子！你知道的，他们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了，城主留着他们有用。”虎子焦急又不耐的解释。
“呵，你们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小的时候是现在也是。”虎妞坐回椅子上，面对着门口。
“妹子，你知道的哥哥不会骗你的。哥哥对你绝对是贴心贴肺的好啊！你先出来我把他们带出去。”虎子向前走了一步，看到虎妞手里的东西又停下了。
那是一盒火引子，平时都没什么，但是祭祀日不见火是传统。
“虎子杰，别装了，骗骗别人也就算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吗？”虎妞面色疏冷，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甚至是仇人。
虎子站在门口，盯着虎妞，神色莫测，“虎妞，你说我哪里对不住你？”
“你以为我不知道家中地窖有我们弟弟的尸体吗？恐怕还有一具在这塞阿神庙里吧。你偷了那对男女三胞子中健康的一对还说是我克死的以为我不知道吗？”虎妞情绪激动又很快平静。
“哦？所以我还不是为了你吗？你都要死了只有神庙能救你！而且他们有三个儿子，我不是还留了一个？再说我们好好的不也是他们的孩子吗？！”虎子不以为然怒声反驳。
“呵呵，为了我？你好大的善举，当初我为什么会被挪到外面住难道不是你跟那对男女挑拨的？你说妹妹老是咳嗽还经常起夜，影响你睡觉而且对弟弟成长不好。虎子杰你为什么突然好心要带我出去立门户是为了我吗？！你明明是对他们看重三胎子，夺你名中杰字怀恨在心！没有比你还心狠的人。”虎妞终于说出压在她心里一生的重石，她生来带疾，原以为兄长友善，没想到会在门外意外听到他对父母埋怨自己。
她对这个家心死，所以也不再在乎最后生命归处，她甚至在期待那个解脱的时刻。
没想到她的兄长自私又恶毒，在三胎子出生后变得神经兮兮，她是唯一一个在那对男女陷入狂喜时无动于衷的人，也就更直接看到她兄长脸上的厌恶。
她终于要死了，日日夜夜期待的结局。
没想到他又犯了什么毛病突然要带着她搬出去，于是冷眼旁观他演戏成了虎妞那段时间唯一的乐事。
虎子杰说自己救了妹妹，可虎妞一点感激的心都没有，不是因为阻挡了她的死亡，能好好活着谁又想死呢。
絮脸虫换人生机并不虚假，可只有虎妞是没有恢复原本面容的，这都要归功于救了她的好兄长，为什么呢？因为他只让絮脸虫吃了一半就强行剥离了，对外说是吞噬不完全造成的意外。
你问她怎么知道的，因为总有几个爱看戏的人喜欢泄露消息欣赏别人痛苦的样子，只不过她们在虎妞这里失望了。
落尘和绛川听了这场反目大戏不自觉看向望折师兄，实在是非亲生，师兄对待他们也远比这对兄妹真诚。
虎子脸色从震惊心痛到无所畏惧只是一瞬间，比江阳最好的戏子还要略胜三分，“你竟然都知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这里每户都是一子，他们有了我就该知足了，我比别人少了那么多东西是你们该还给我的，我没有错。”
人心难测，你不会知道他们是心怀善念还是恶意满盈去做一件事。
虎妞对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点也不震惊，相比三人的瞠目结舌，她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外面收到了命令，黑衣人企图直接带人走，转到侧面欲打晕虎妞，没想到虎妞意识到直接转身对着三人喊：“走！”
三人猛地窜出窗口，外面洒下铺天盖地的丝网，他们迅速一手套上甲套，破网而逃。
逃跑中后方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三人蓦地回首，虎妞破碎在地面。
春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洋洋洒洒落在不曾见雪的边东，虎妞的血色慢慢被雪花掩盖，像是与这趟悲惨的人生说再也不见。
黑衣人团团围住他们，这时城墙那边又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
人生最忌空欢喜，最惧被身后人背刺。
五大宗门来了四个，除了百盛无人，临仙扶风掌门，药钱长老一位，风崖两位和响花宗主竟都亲自来了这里。
落尘看到掌门和其他宗门的大人出现时心中一喜，觉得这次有救了！
直到他们身后走出一个杵着玉拐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时，他的脸色倏忽一顿。
只见男人开口：“诸位我今日远道而来是为了讨个公道，临仙门欠我运城一个公道！他，临仙二弟子，害我运城上千上万人性命！若不是当初侍卫拼死护我，我怕是没有机会见各位这一面！”
说话之人当是曾经运城晓世通阁的阁主苏河。
望折看着来人众多，无一人是为他们而来，又或者只是没有一人为救他们而来。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运城，分明是从你的阁楼地下发现的尸体！”落尘怒急呛声，简直被这倒打一把气的心口吐血。
绛川不动声色挡在落尘和望折身侧，提防黑衣人突袭。
“落尘小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谁知道你跟着你这个妖怪师兄是不是净学了些恶行。”风崖的长老面色冷淡道。
“诸位请看，这位临仙二弟子的血是紫的！众所周知人的血可都是热乎通红的，只有迷雾大陆的妖怪才有这种颜色！”晓世阁主苏河一边哭着咳嗽一边大喊，企图让所有人都听到。
“掌门，你说话啊！师兄不是妖，他只是被感染了连血紫花的毒素而已啊掌门！”落尘看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掌门站在人群前，看着他们的眼神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的心凉透了，今日没有死在边东人手里反而是被这里的人救了，没想到又要丢到背后人手里。
他喃喃喊着自己的师兄，神色迷惘中带着几分不经世事的无助。
望折看不下去小师弟失望的样子，走过去贴着耳说：“记住这里的人，他们都是背后搞鬼的一份子。”
落尘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环视了一圈前面的大人物，有一种被群狼环伺的错觉。
“各位仅凭着血色有异就断定望折师兄是妖怕是有失偏颇吧。”绛川走到人前，“诸位今日未请我百盛出席这样的场面是在刻意避开讲究公平的人吗？”
“绛川小友莫是忘了你们百盛就只有刘老头一人，这不是没赶上他在门中的时候。”药钱那位长老一脸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自傲。
“既然师父不在，那我就斗胆替着掌门来发表意见，这应该可以吧各位。”绛川用着肯定的问句，并不打算给在场人面子，既然幕后的人没打算现在揭露他必然是有所图谋。
“当然可以，不然独独少了你百盛，倒好像是我们刻意孤立一样是吧各位。”响花于彩儿掩着半面，含着三分笑意开口。
众人见于彩儿表了态也不好意思反驳，索性佯作赞同点了点头。
雪越下越大，渐渐没过脚面，有人越过风雪想再见放不下的人一面，有人千里赶来只为给雪崩再加一片雪花。
作者有话要说：半个月了人影也莫，营养液是撒子味道(?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