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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没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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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行李少不得又要路粲动手帮忙,但收拾下来也确实是简单,换洗衣服、绘画工具、充电器,一个双肩包都装不满。路粲拉上拉链要递给他,看他吊着胳膊杵着拐的样子又收回了手:“算了,我来吧。”

计瑾瑜等他走出门,挪动着跟上来关上了门,拐杖杵在地上十分清脆。路粲打了车,抬头又看到那个不会响的铃:“那个……”

“原来是会响的,总有鸟来撞着玩,吵得很,就把铃舌卸了。”

路粲点了点头,计瑾瑜又补道:“所以现在那后头装了个监控摄像头。”

“真的啊。”路粲探头一看,果然看见铃铛后的藤萝间掩映着一个监控,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靠,那你是从这里看到我的?那我看着多傻啊!”

“还好,你也不是第一个。”计瑾瑜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伸手拨它呢。”

路粲看了他一眼:“我才不会。车来了,快走。”

路粲自己住的房子是个街边的二层小楼,位置恰恰处于市中心边缘,周围绿化不错、交通方便,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从路粲之前租给美院的那些房子的风格便可窥见一斑。

车停在路边,路粲背着包跳下车,看他挪得费劲,弯腰从车里拿了拐杖,拉过他的右胳膊搭在肩上,打算揽着他走,反正也就到家门口这一小段。手放到计瑾瑜腰上时,计瑾瑜顿了一下。

“干嘛?”路粲看了他一眼,“赶紧走啊,你以为我多爱占你便宜呢。”

“没有。麻烦你了。”

计瑾瑜说罢,倒将身体的重量往他身上卸了大半,体温透过夏天的衣服压过来,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大概来自于他的什么洗护用品。路粲突然有点不自在——人的体温是一种久不触碰就会让人觉得恐惧的热度。

房子带一个说是花园有点窄说是围栏有点宽的小小前院,二楼伸出来的屋顶就能遮住它,快递送来的箱子就被塞过围栏放在里头。路粲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几步走完砖石小路边上除了那个快递再无他物,平整的一片瓷砖地。

房门打开,路粲架着计瑾瑜跨过扔着几双球鞋的玄关,还算礼貌地把他和拐杖放在了客厅沙发上,又走回去翻了一双拖鞋给他——也不管他只能穿一只——然后就包也没取地又拿着剪刀一路小跑向门口,去拆他的快递。

计瑾瑜稍微环顾了一下室内,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阳台边上那个足有七八十厘米见方的水族箱,明亮的水波中,色彩奇异的水生植物摇曳错落,缤纷绚烂的小鱼是这水下城池的居民,欢快地游来游去,有的尾纤似羽、有的眼彩如珠,大多都是他叫不出名字的品种,但有一种很认得,小巧透明的身体中横穿一条明亮如霓虹的幽蓝条纹,学名类霓虹脂鲤,俗称绿莲灯。路粲一直喜欢这种鱼,每次说起都如数家珍,他也顺便知道了许多灯鱼的名字,现在还记得好几种。

除此以外,这屋子实在是乏善可陈如样板间,不整洁也不混乱,沙发上随便扔着几件衣服,计瑾瑜看了垃圾桶里的外卖袋子几秒,挪开了视线。路粲拎着一个方形的铁盒子喜气洋洋地走进来,把水族缸上那个灯管拆了,三下五除二把手上这个装上,打开开关,水面上洒下一片白光——原来又是一个灯。

路粲装好灯,又拿出手机来调试蓝牙开关,看着灯随着他左右拖动开关条显示出不同的光照状态,他满意地笑起来,轻轻叩了一下玻璃:“好好长啊。”

也不知道鱼或水草听懂没有,计瑾瑜倒是在他身后发问:“这是……水草灯?”

“对,买回来的红蝴蝶一直也不发色,红得一点儿也不喜庆……”

计瑾瑜好奇地道:“红蝴蝶是小山上那种草的名字吗?”

“你看到啦?对,我觉得那种红色在水下很漂亮……”路粲说到一半,终于拍了下脑袋转过身来,“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

计瑾瑜客气地道:“也没忘太久。”

“有话说话,阴阳怪气的。”路粲洒了一把鱼食进去,拍拍手转身走开,拐进右边走廊拧开一扇门,走进去捣鼓了一阵又走出来,“你住这儿吧,这个客房大,有浴室和阳台,冰箱在厨房,厨房就在……哎呀你自己看。”

计瑾瑜挪过去看了看,真的挺大,整洁得仿佛没有人住过。

“收拾得好干净啊。”

路粲听出他的意思,一挑眉毛:“当然不是我收拾的,阿姨会来打扫。再说也没人住,干净着呢,肯定能达到你的标准。”

“哪有这么讲究……”

“得了吧,谁当年说要骑行去露营结果到地方了嫌这儿脏那儿脏最后害得我也只能连夜骑回来啊?”路粲瞪他一眼,“你吃过饭了吧?”

“吃了。”

他干脆地转身走了:“行,那晚饭我再来叫你,我要上去睡会儿。”

计瑾瑜坐在房里听他的脚步声,往阳台去了一趟,在那里小范围转了一会儿,又上了楼,期间没再进来。夏风吹动树梢的轻响传来,他转头去看,小阳台仍旧是干净得单调,浅色纱帘晃动,除此以外唯有一把带脚凳的沙发椅,脚凳歪七扭八,可能是刚从哪里拖出来的。他笑了一下,扶着床头柜小心地站起来,往沙发椅那边慢而稳定地挪过去。路粲不会照顾人,能想起给他拖个凳子,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路粲酣睡醒来,天光仍亮,叫人心情愉快。他打着哈欠下楼,看见客厅里坐着个人,一声大叫堵在嗓子眼里,才看清是计瑾瑜。

计瑾瑜头也不抬地在素描本上画画:“醒了?”

路粲想答应,一个哈欠却先溢了出来:“哈啊啊……”

“饿不饿?”

“还行。”路粲揉揉眼睛下楼,坐在他旁边摸出手机来,决定尽一尽地主之谊,“你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我得吃清淡的。”

“那给你点个粥……”

“我看了这周围的外卖,粥都不是很靠谱。”计瑾瑜抬起头来,很诚恳地看他,“我可以自己煮面。”

“你这胳膊?”路粲怀疑地扫了一眼他,“而且我家没吃的。”

“我买了,新鲜蔬菜和面,都在厨房。”

“啊?”

路粲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走进厨房,果然见到料理台上有一些与他家格格不入的东西——新鲜蔬菜。

“那……”

“我确实手有点疼,要不你帮我煮吧。”

路粲的话一天被堵两次回去,而且每次都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偏移。他眯着眼睛打量计瑾瑜,突然道:“还钱。”

计瑾瑜眨了眨眼睛:“什么钱?”

“多给你的五千块!你住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要我给你做饭,做饭也行,把钱还我。”

“你给我的五千块是精神损失费啊,又不是做饭费。”计瑾瑜很诚恳,“我精神确实受损了,你也不至于缺这点钱吧?”

路粲向来有一点好,一件事若有一条能说得过去的道理,他就不会再过多纠结。计瑾瑜深谙该特性,于是把话说得理直气壮。果然他仔细一想也确实,反正是他要照顾计瑾瑜,而且他也没有任何事要做,煮面就煮面吧。

十分钟以后他就开始后悔。他怎么能忘记计瑾瑜是怎样的事儿逼!

计瑾瑜做饭水平一般般,却像背圆周率后二百位一样会背菜谱,番茄要剥皮切丁,鸡蛋要打散煎熟,葱花用剪刀剪成小段,纵然路粲每一步都在提出反对意见说自己能力有限,也会被他温和地说着诸如“我是个病人”“心意在就行了”“我看你做得很不错呀”堵回来,最后路粲好歹折腾出两碗番茄鸡蛋面,恍惚间梦回被逼着做物理题的高三,他是没有摩擦力的小滑块,一路冲进装满水的浴缸,满头大汗。偏偏他想抱怨两句,端着面出来时看到计瑾瑜挪着瘸腿把凳子拉开,还用一只手铺好了隔热垫,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吃饭吧。”

计瑾瑜点点头:“吃面。”

“吃面吃面!”

路粲很容易接受现实,吃了第一口就开始自吹自擂:“我也太牛了吧,做饭天才!”

计瑾瑜平静地吃下没能切断的大坨西红柿,笑眯眯地夸道:“真的好好吃,不愧是我们……路粲。”

路粲怔了一下,他知道那个停顿本来该是“小粲”,但他一时也不清楚自己内心突然的空落从何而来,是发现计瑾瑜改口,还是发现自己想起这件事连一个磕绊都不用。

“诶,计瑾瑜。”他决定有话马上说,“你当时到底为什么……”

“啊。”

计瑾瑜一声惊呼,刚端起的面碗斜了一下,眼看就要泼到他吊着的胳膊上,路粲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帮他捞了碗,一个漂亮的救球。这一通折腾还是洒了点汤在三角巾上,路粲少不得又去屋里给他找了件T恤凑合拧成布条挂上。

“你说你这人……要是自己在家可怎么办啊?”

“那就糟糕了。”那T恤挂在计瑾瑜脖子上很显臃肿,他不知真假地叹了口气,“这还是多亏了你……”

“少来。”路粲坐回自己的面碗前,“你回来这边就没几个朋友吗?我本来以为会有人来照顾你。”

“都是成年人,要上班,哪有空照顾我。”计瑾瑜又开始单手吃面,“而且我也没什么朋友,就跟沈彦关系好点儿,他还在锦市,管不着我。”

“那徐姨呢?噢,不过也不能让徐姨照顾你啊,还是别让她担心的好……”

“她……”计瑾瑜低头夹了一筷子面条,语气平静,“她不在了。”

路粲的手顿在空中。

计瑾瑜父亲早逝,自小和妈妈相依为命。计妈妈姓徐,路粲一直叫她徐姨。徐姨是个很好的人,漂亮又温柔,做的甜汤非常好喝,可惜肾不好,总是卧病在床。路粲念大学的时候还去看过她,给她带了土特产,她硬撑着尝了小半块,眯着眼睛笑说好吃,下次来搭配着她做的桂花甜酒一起吃……后来,后来他和计瑾瑜就分手了。

他觉得胸口挨了一记闷捶。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年了。”计瑾瑜抬头看他,唇边挂起一副虚无的弧度,“她一直都很难受,一直做透析也还是……难受。去了也好。”

路粲张了张嘴,不知道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空话。不知哪年哪月没让他安慰的计瑾瑜,时至今日也不再需要他的安慰。

终究是隔了许多时间。

他们沉默无言地吃完面,路粲主动拿了碗进去洗。再出来时计瑾瑜正弯腰凑着看他的鱼缸,暗下来的天光洒进屋来,计瑾瑜踩着石膏努力弯腰的背影好像也有了些静谧意味。

他道:“我看到绿莲灯了。是叫绿莲灯吧?”

“是的。”路粲有心把刚才的沉重气氛驱散,走过去积极地介绍道,“这几只刚来一个月,适应得还不错。你看这个,蓝条纹一直通到尾巴,漂亮吧?”

“好漂亮。”计瑾瑜跟着他的手指看,“那这个也有蓝条纹的是什么?我看它们的样子有点像。”

“也是灯鱼,但你看它肚子是红的,这是宝莲灯。”路粲很认真地介绍,“那个全身橘红的也和它们是一起的,叫喷火灯……”

“好可爱,它躲进去了!”计瑾瑜惊呼,“还有孔雀鱼啊?”

“有啊,你之前画的那种也有。是冰蓝孔雀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路粲有点得意,“不过你画得像一朵堇花,还有点儿紫色和青绿色,真是漂亮,要是真有那种鱼就好了。”

计瑾瑜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起来:“会有的。等我手好了就做,第一条就送你。”

“好啊!”路粲眼睛亮起来,“诶,你要不要看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是新买的灯吗?”

“那个灯有什么可玩的,又不是颜料管子,着色也不是这几个小时的事啊。”

路粲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小圆罐,拧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些彩色的小圆片。计瑾瑜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这个总是亲自收拾的吧?”

“那是……诶你别打岔。”路粲递给他,“你拿一个,贴到鱼缸壁上,直接贴就行。”

计瑾瑜靠稳了沙发,伸手拿起一个,迟疑道:“贴外面?吸铁石么?”

“贴里面啊!”路粲很震惊,“这是鱼食。”

“哦……”

计瑾瑜看了看手上那片胖胖的彩色片剂,手刚伸进鱼缸里,彩色的小鱼就纷涌而来,在冰凉的水里轻啄着他的手指,细密的酥痒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鱼食被他牢牢贴在鱼缸壁内,小鱼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蜂拥而来,你一口我一口,像水中忙忙碌碌绽开的缤纷烟花。

“可爱吧?”

路粲矮下身去看它们,笑意盎然,眼睛亮闪闪的,和他少年时候谈起鱼时一般无二。计瑾瑜倚在桌边看他,点头同意:“可爱。”

路粲哼着小曲拿出手机来,调好光贴着缸壁给鱼拍了好几张照片。计瑾瑜道:“诶,小鸡农庄里的几种稀有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

路粲心情好,回答道:“是吗?那我看看。”

说到做到,他转而打开小鸡农庄,却要下载更新。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又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鱼。计瑾瑜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支着下巴道:“太好了,又能和你一起打游戏了。”

“什么玩意儿?”路粲愕然道,“你管在小鸡农庄种地叫打游戏?你是真没几个朋友啊你!”

“是啊,不早跟你说了嘛。”计瑾瑜点点头,“好了,下载完了。我算过了,你从今天开始生产拉满刚好可以先把第一阶段的百分之八十奖励拿到,木材可以先翻倍……”

“等等等我是来看鱼的啊!”

“你稀有鱼饵都没做怎么看鱼?我帮你做了,你先把今天的体力清完,我发邮件送给你。”计瑾瑜又看他一眼,“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啊。”

路粲眼看他帮自己一点屏幕进入游戏,后知后觉地想起:“你是我的敌人啊!”

“这次是个人赛,放心吧。”计瑾瑜对他笑起来,“目前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路粲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总之暮色四合、直至星斗漫天时,他终于把体力清完,拿到了计瑾瑜送来的一百个稀有鱼饵,偏偏库存不够,只能先钓……

“五条?”路粲大喊道,“还是五条发光鲫鱼,这什么玩意儿啊!”

“发光鲫鱼是稀有鱼里概率最高的。”计瑾瑜叹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

“那你最经常见到什么?”

“钻石凤尾,彩虹鲸鱼,水晶风筝鱼……”

“停停停,朕不想再听。”路粲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我就多余问你。那只能钓五条怎么办啊?现在卖也不划算啊。”

计瑾瑜看了看时间:“明天吧,今天该睡觉了。今天体力也打完了,明天来扩建鱼塘,我帮你钓鱼。”

路粲往他身边一凑:“真的?我要钻石凤尾!”

“好,就要钻石凤尾。”计瑾瑜干脆地答应下来,胸有成竹得仿佛手中带挂,“那先睡觉。”

他说完真就干脆地站了起来,路粲扶着他挪进了屋,转头要走,他关上门前轻道:“晚安,路粲。”

路粲笑了一下,摇头摆尾地走了:“晚安!明天钓鱼啊!”

计瑾瑜在门后听他上楼,想他欢快的样子,真是一点看不出来他早上还死也不愿意玩这个游戏,喜怒变化之快,小朋友一样。

而路粲要陷入梦乡之前,突然想起计瑾瑜逃避了两次他的问题,当时为什么突然分手,又为什么突然失去音讯?直接道歉了也不愿意再解释一个字,真是岂有此理!正待细想,他的大脑再也经不住这样的运转,眼皮一沉,就此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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