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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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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粲没说话,支着下巴看着他,看不出什么情绪。计瑾瑜喉头干涩,又将视线垂下去。但还是必须为这段讲述画下句号。还好虎鲸还在,可以捏。

“其实没法做手术也可以走研究,我一样可以做。但……我就是觉得没意思了。教授被我气得要死,最后我办退学的时候说这辈子都不想见我了。”

教授恨铁不成钢,此后几年他送的礼物都被丢出门去,师母都劝他别来了,这也不要紧,歉意总能表达;只有路粲不敢去面对,从病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惊惧。不敢面对自己在内心因为累就想忘记一切,包括母亲的死和路粲的爱。不敢面对那双总是在疼痛的夜里降临他梦中的浅棕色瞳孔,快乐和怒火一样分明。

左右再也无事,他出院以后去了之前路粲说想去的邻市水族馆,买下了那只虎鲸。

“再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偶然遇到现在的老师……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故事结束,只有空调和鱼缸的冷水机在静静运作。路粲久久没有说话,计瑾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仿佛此刻深海降临,光线和氧气都变得稀薄。

“我……但我……”

路粲霍地站了起来,蹬蹬蹬地离开了。

计瑾瑜翻过手来,感觉自己把虎鲸都攥出了一手的汗。湿意很快被冷气吹干,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脚步声又大张旗鼓地回来,计瑾瑜朝上的手心突然一沉,然后感觉到了彻骨的冰——一只黄橙橙的玻璃碗压在了他手上,杏子冰淇淋重新冻成了形,还插了一把小勺。

计瑾瑜呆滞地抬头,只见路粲又风一样地卷向后院拉开了门——穿堂风就这样徐徐涌进来,墙外有一株茂密的广玉兰,刚好绿荫盖顶。

“来,坐。”

路粲一踢院里的凳子,自己很舒坦地坐了下去,拖鞋又踢得八丈远。计瑾瑜稀里糊涂,但听他语气平静,连忙站起来也跟了过去,顺路还把路粲踢飞的鞋踢整齐了。

甫一坐好,路粲就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计瑾瑜:“……”

路粲挖了一勺冰淇淋吃,转头瞥他一眼:“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是。”

“你很累,你快累死了。明明累死了,每天还要对我说好话。你不会发脾气的吗?”路粲道,“不累出毛病来才怪。”

“但我……”

“我知道,你说的是觉得爱我很累。”路粲从藤椅上转了半个身子过来直视他,“那你当时——不爱我了吗?”

“我……”

计瑾瑜张口结舌,在路粲的直视下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他不善言辞的十七岁,彼时他可以亲吻,此时却是不能。后悔像复写纸上的痕迹,以为已经消散干净,其实轻轻一擦,又卷土重来。

“我爱你的。”

他轻轻地答道。

路粲又定定地看了他三秒,俄而坐回去,把自己窝进那个圆滚滚的白色藤椅里,头扬起来看顶上的树。

“其实我在乎的事很少,只要你爱我就够了。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计瑾瑜大脑死了机,简直是听不懂人话了。自己压在心里好几年的事——这样就够了?这样就行了吗?

“没了吗?你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没了啊,我要说的上次已经说完了。这次也没增加什么。”

“可是……”

“你还想怎么样?少折磨自己,多质问他人。”路粲懒洋洋地道,“这个他人不包括我啊。”

“噢……”

“吃完冰淇淋快走,不想再看见你。”

计瑾瑜低头,冻好的冰淇淋复又开始融化,在玻璃碗里灿烂而柔软。路粲的已经吃完,空碗放在旁边。他毫不在意地晃着腿,好像刚才说了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对他而言大概确实如此。

半晌,计瑾瑜问:“那你明天还会收下我的礼物吗?”

路粲看了一会儿枝头一朵玉碗似的广玉兰,打了个哈欠:“你之前是不是说,礼物是替你说对不起的?”

“……是。”

“那让它明天说点别的吧。”路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几乎要把自己摊平,“我很难追的。”

心脏好像突然落回了身体里,又开始泵出血液,剧烈地、汹涌地,因为太欢喜,疼痛大过了快意。耳边的声音突然震耳欲聋,阳光砸落、鱼儿摇尾、冰淇淋汩汩流淌,全都清晰可闻,让世界变得真实且艳丽。

计瑾瑜猛地低下头,路粲立即道:“不许哭啊!不准哭。”

“没有哭。”

“你哭我就揍你。最烦你了。”

计瑾瑜塞了一勺冰淇淋给自己,扭过头去笑出声来:“冰淇淋明明是买给你的。”

路粲无语:“那你还我。”

“不还。”

计瑾瑜吃完并洗了碗,真的立即要滚,路粲把他包里的X光片扣下了:“这个当今天的礼物。”

“这个……不是……”

“怎么,你要挂家里啊?”

“那倒是也没有。”

“那就给我了。”路粲干脆地把门一关,“再见。”

在窗边确认计瑾瑜走远了,路粲才把片子抽出来看。刚一抽出来就皱紧了眉头,再不懂医学的人也能看出的极不正常的一只手,小臂的长骨头有清晰的断裂痕迹,大概就是之前他们去医院时医生说长好了的那一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细碎的断裂。

路粲又找了找袋子里,没有诊断书,只有袋子外头简单地写了名字和年龄。年龄后那个潦草模糊的“20”仿佛能烫伤视线,只能略略一看。细细碎碎,分崩离析。

“傻缺。”路粲看了又看,眉头攒紧,猛地抽了一张纸狠狠捂在脸上,“真他妈是个傻缺啊。”

第二天,路粲睁眼先收到的是陈明珰发来的立秋照片——她钟爱为每个中外有名头的日子挑选摄影作品并配文,作为给朋友们的礼物。这次是一张残荷图,虽是残荷,却取的广阔湖水天光,正中一片几乎透明的白色荷花瓣边缘蜷曲,更像小舟。

陈明珰深情配字道:可以吃藕了!

路粲回道:真的?

-真的真的,去不去莲河庄?该炸新藕饼了!

-什么时候啊

-下个月!

-那你下个月再叫我

那边陈明珰发来一条语音,颇有精神地道:“反正你肯定闲着!吃完这一顿我要去海边啦,下半年是拍星星的好时间。”

路粲想起她这次确实是待了好几个月,于是也回道:“好啊,我请客。”

被藕饼说饿了,路粲在外卖里挑拣了半天,看谁都不顺眼,最后还是点了个汉堡,长叹一声。

点完外卖打开门看看,又是一顿,他小小的院门口热闹得很,首先是个大大的纸箱,还用一根绳子系在他门上,大概是为了防盗;然后那大纸箱上还放了一盒红灿灿的柿子,信封夹在中间。

柿子的鲜润样子很引人食欲,路粲先拿回去洗了吃了两个,心满意足,这才又回门口去拿箱子。箱子就有些气人,轻轻推门,竟然未果。最后连拖带拽,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拖回家。

“神经病啊。”

不过内容物很有质感,是非常漂亮的一盏立式熔岩灯,插上电映出底部的一座火山,沉在深蓝水底,徐徐地喷出泡沫似的小行星,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当时看到这个,花掉了一半的存款。但它会‘咕噜咕噜’,我觉得可以买。”计瑾瑜写道,“我买下它的时候,很爱你。”

路粲眨眨眼睛,笑了一下,但发现自己在笑的时候迅速收起,又看那张素描纸,画了满纸盛放的雪白小花,花瓣纤纤如风车,腊肉小鱼都被挤在角落,今天说的是阿拉伯语的“你好”。他想起自己忘记问,到底为什么要让这条鱼每天说外语?

去拿那个已经可有可无的外卖的时候,路粲发现除了每日必有的信,院门上还有一张留言条,向里贴在木板上。

“请问大人,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旁边还挂了一支胖头圆珠笔。路粲火冒三丈:难道我家连根笔都没有?

遂拎着外卖回家放下,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笔。十分钟后气冲冲地回到门口,力透纸背地写道:休想!

虽说立秋,渡城的天气却不肯跟着节气走,热过了头,还得缓冲一阵才刹车。路粲次日醒来热得更是恹恹,把前一天冻在冰箱里的柿子摸出来啃了一个。

计瑾瑜这天送来的礼物是小海豚香薰泡泡枪,路粲研究了半天,按下它肚皮上的一个按钮,海豚尾巴竟然放起歌来。此物功能混杂得简直令人迷茫。

“会喷水雾的,我选了香根草和海盐的香薰,你可能喜欢。”

同时换了一张留言条,画着一条表情失落的鱼——鱼怎么会表情失落?为什么会有表情失落的鱼啊?画得还是跟他妈一块腊肉似的啊!——“那好吧。那么请问可以请大人一起吃饭吗?明天晚上,附中后门,我来接你。”

路粲在烈日当头中想起放学的时候经常去吃的后门的冰豆花,清甜回甘,他一次能喝三碗。遂用挂在旁边的圆珠笔批复:“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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