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露营的主要组织者其实是陈明珰，之前那回踏青让蔡奕搅了，她一直都想找机会再来一次，去松林湖边扎营，能玩水还能看看日出日落。这回人倒是比之前少，除了路粲和萧朗，也就还叫了她自己的朋友杜玥和另外一个男生。
路粲问道：“不是杜玥的男朋友吗？”
“不是，她没男朋友了。”陈明珰在视频那边专心地补指甲油，“那种男的人品不行啦，不能谈！”
路粲想了想：“那这回这个我不认识。”
“不认识，你还像以前一样，各玩各的就好啦。”
“我知道。”
他在心里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喊计瑾瑜。其实不叫他从道理上也完全没错，但一起出去玩的人有萧朗，道理又显得不是毫无瑕疵了。
“诶，叫上计瑾瑜吧？”陈明珰问道，“叫个你认识的一起玩嘛！”
陈明珰此人，逻辑简单无比，谁帮她，谁的积分就会蹭蹭上升，此时虽然她的相亲阻断计划还没完全成型，但也够计瑾瑜在她心中的排名水涨船高。
路粲道：“也行。”
“他做饭怎么样？我想带几个炉子去烤肉！”
“我堪称是厨神。”
路粲在餐桌边支着一条腿坐下，十分无语：“计瑾瑜，吹点别的。”
“我在烧烤上颇有造诣……”
“你会买半成品吧？”
计瑾瑜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我有办法，别担心。”
“……”
路粲开始后悔，偷偷开始搜索露营地附近的外卖。
计瑾瑜喝完了那一杯苏打水，又等着他的一起，洗了两个杯子。洗好的杯子和碗碟在厨房整齐地码好，他很快告辞，好像真只是来洗碗。
“明天见。”
“明天我吃外卖。”路粲把头扭到一边，“不用见。”
“我的礼物还是会和你见的。”计瑾瑜在月光下冲他挥挥手，“晚安。”
第二天日程定得很早，九点就要到玻璃厂，因此计瑾瑜六点就去给路粲放礼物，到的时候看到清透的天光里，二楼的灯居然还亮着，他在附近的小巷口买了汤包，回到门口给路粲发消息：还在奋战？
二楼的窗户打开了，探出一颗乱糟糟的鸡窝头，向周遭旋转一圈。路粲看到他，缩回头去，他的手机很快震了一下。
-好早
是很早，天黑分别，天没亮又见面，好像没有分开过，令人觉得幸福。胸口好像有一只小小的玻璃樽，盛满亮汪汪的水和开出边去的花，动一动就撞得人想轻轻笑一下。
-买了汤包，你来取吧。
路粲很快下来了，大概是因为没有生活压力又爱运动，他随便熬大夜也不败精神，打着哈欠跑过来的样子让人错觉是在附中操场晨练，除了踩着的是拖鞋。
计瑾瑜今天主要是去干活，因此穿得很朴素，头发也简单绑成一团。路粲“嚯”了一声：“今天看起来好善良啊。”
“怎么原来我看着很狡诈？”
“善良的反义词是邪恶。”路粲认真道，“你一直狡诈。”
计瑾瑜失笑，把包子一提一甩，路粲睁大眼睛吸了吸鼻子：“哇，哪买的？好香。”
“就那边巷口啊。”
路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伸头看了看：“那家店还卖早餐啊？”
“卖的。”计瑾瑜突然怀疑道，“你不会不吃早餐吧？”
“赶上了再吃嘛。”路粲隔着门把包子拎进去，下巴抵在院门上一歪一歪的，“你要进来吗？”
计瑾瑜看见家居服的商标从他领口支出来，伸手给他塞进去：“不了，我还有工作。”
“采访？”
“嗯，今天去玻璃厂。”
路粲眼睛一亮：“要烧大的东西吗？”
“是，正好去给一个摆件收尾。”计瑾瑜看他好奇的样子，不禁道，“你想去看吗？”
路粲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去了，八点肯定困。而且我突然跟着你去挺怪的吧，我什么都不会。”
“哪需要会什么？”计瑾瑜道，“不过睡不好也够呛，你还是补觉吧，以后想去我随时带你去。玻璃厂其实也热得很，没什么好玩的。”
其实他还怕刘记者见了路粲就有所联想问东问西，不去也好。于是他准备告辞，路粲也拎着包子转身要走。计瑾瑜又叫住他：“这个不拿吗？我帮你拿进去？”
门外还挂着一个彩色的大纸袋，他在里面放了一只围着围巾抱着薯片的斑点毛绒小狗。
“不要，我想起床再来拿。”路粲转头笑了一下，“醒过来收礼物会比较幸福。”
这话——本该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计瑾瑜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开始庆幸他没有当着他的面拿进去，因为也许这样接下来一整天他就会想路粲到底喜不喜欢它。以前因为看不到，所以只会在打包的时候略微想一想，送出去的时候就不想了。
“那晚安小粲。”
“应该说早上好啊计瑾瑜。”路粲挥挥手，“早安。”
天际泛起鱼肚白，鸢尾一样的清透蓝色水一样缓缓漫起。门边那盆丁香，绿叶摇摇曳曳，竟一天比一天茂盛。
因为顺路，采访车在街口等。外景不适合出太多人，今天连司机在内一共三个工作人员。计瑾瑜回去时给几位都带了早饭，刘记者很感动，承诺一定给他个大版面，计瑾瑜不至于把场面话当真，但也笑着道：“这倒是不用，帮我把网店名字多写几次就行。”
“没问题。”
这次到玻璃厂是做一个等身的玻璃半身像，因为是客人定做的，自然不能露出款式，所以计瑾瑜又安排了烧一个简单的彩色瓶子，过程会比较完整。刘记者自然是同意，而且对他的配合更是满意。
虽然造型不能暴露，但塑形的过程可以写。烧造大件和小件其实有相通之处，都是要用一根长棍子将玻璃固定在顶端，边加热边塑形，费时费力，且需要极高的精度。计瑾瑜做着做着就忘了身旁还有个采访取材来的人，专注于每一个翻转、每一次细琢。璀璨蓝色做出星空质地的长发，头戴做成金属颜色的行星皇冠，身体其他部分则是原色玻璃，美丽含笑的少女，双臂抱着一束色彩热闹的鲜花。这是送给好友的礼物，客户敲定设计图的时候就说过研究天体物理是朋友的梦想，为此还特意给出了星空参考图，计瑾瑜照着位置一个个点，凝神屏气，错一个就要重来。
但这并不让他烦躁。在软化的玻璃中描画出各种美丽的图案这个行为有时让他想到自己——能保持一个美丽的姿态，全靠有谁将塑造，而只要有一只手会去捧住它，那么碎裂或火烧都可算得上是甘之如饴。
这尊半身像烧造完成、送去静置时，已近下午。计瑾瑜取下护目镜，长舒一口气。
刘记者也取下护目镜：“天爷，艺术真是个体力活啊。”
“不好意思，实在耗时有点久，又这么热。”
计瑾瑜这才想起她，和厂里的师傅交代一声，赶紧带着她和摄影师到外面的小亭子去纳凉。午饭时间到了，附近也没什么吃的，几人用厂里存着的泡面对付了一口。刘记者热得直冒汗，计瑾瑜顺手从兜里掏了个皮筋给她。
“真的不好意思，是我忘记提前准备，搞得这会儿只能吃泡面。”
“这倒没事。”刘记者扎起头发，呼呼地吹着泡面，“采访嘛，什么地方都跑过。就上次为了拍一个网上说的什么千年古庙的大梨花树我们凌晨就起来，跑了一早上，终于找到地方一看，车都过不去，只能又扛着机子上去。”
计瑾瑜从旁边仓库里又拎来一箱矿泉水，打开了一人一瓶：“那美吗？”
刘记者拧开他递来的矿泉水，狂灌两口，摄影师在旁边答了：“美。不虚此行。”
“有收获就还好，最怕白忙一场。”
“谁说不是呢！”刘记者喝完水，表示了十分的同意，“今天这场就值，说实话昨天我还以为你就是个花瓶，卖东西全靠长得好看。”
计瑾瑜笑了一声：“您也挺实诚的。”
“这不是改观了吗？要是不改观我可就恭维两句回去写屁话了。”刘记者和摄影师三两口把泡面吸完，站起来锤锤肩膀，“行了，抓紧时间把瓶子拍了，烧这个是不是简单点儿，我能问问题吗？”
“能。”计瑾瑜笑了笑，“刚才问我可能还真听不见。”
基础款的瓶子全靠基本功，用吹气杆卷取融化的玻璃，抖上色粉，塑形、加热、吹制，如此反复，一个纤细的花瓶在灼热的火光中逐渐成型。刘记者看得出神，举着录音笔想了半天，问道：“你觉得玻璃像什么？”
举着吹气杆的左手开始有些吃力，能感觉到汗水从颈后流下来。计瑾瑜用石墨板一点点把瓶口修成花形，答道：“像我的朋友吧。它们能够获得新生，变得漂亮，我就会觉得很高兴。”
“会觉得它们有点像自己吗？”
“只能说寻找共性，不完全像。”计瑾瑜笑了笑，“如果完全地觉得一件要做的东西像自己，那太自恋了，而且会不客观。”
刘记者点点头：“你虽然说自己不是艺术家，但还是蛮艺术的。”
计瑾瑜道：“那您对艺术的标准是有点宽松。”
瓶子在高温环境里继续定型，计瑾瑜带着他们简单参观了厂里开放的地方，下午三点多采访也就结束了。回城的路上刘记者就开始整理稿子，计瑾瑜看了手机，路粲应该还没醒。倒是陈明珰给他发来了初步计划的行程表，时间就在一周后，行程三天两夜，地点是城郊山里的松林湖。行程表做得很可爱，还贴了各种卡通贴纸表示日程。
-谢谢。
-你放心吃的也不用你全带 准备烤肉材料就好啦 剩下的其他人会带的
计瑾瑜还真有点没头绪露营可以带点什么，于是确认了一下：其他的指什么？
-酒啊点心啊什么的萧朗比较有经验他会准备的！
计瑾瑜看见这个名字，忍不住皱起了眉，迅速开始搜索“露营可带的高端惊艳食材”。陈明珰又发来一个可爱的小狗竖大拇指表情，下书“我相信你！”
和刘记者一行人告别回家以后，计瑾瑜突然又接到了沈彦的电话。这头一向眼里只有工作的人突然关心起他的近况，语有温情，计瑾瑜心下惊疑不定，几乎觉得他是受了情伤或发了高烧。
“你才受情伤。”沈彦痛骂道，“计瑾瑜，恋爱脑不要看谁都是恋爱脑！”
“是是。”计瑾瑜回，“那你是怎么了？”
他不再追加无用的关心，一转攻势：“急活儿，急急急急急。”
“多急？”
“下周要。”
“不接。”
“没问……”沈彦扯直了嗓子，“加钱也不行吗？！”
“不是不帮你，我下周有事在先……”
“这排期太离谱了，不然我能来找你吗？”沈彦大叹一口气，“就要一个我们联动品牌的吉祥物纪念品样品，对接公司出了问题，本来所有事都安排好了，拖到今天突然要他妈的劳什子的跨界合作。帮帮忙计哥，吉祥物的原型图那边出，钱不是问题……”
他报了个很让人心动的价，计瑾瑜拧着眉头把他免提放在旁边，又开始搜索“露营可带的碾压一切厨具”，并开始打表做笔记。
“出个简单的设计图连做样品出来，怎么也得一整个星期。”
沈彦听出他的意思，道：“这周也有事？”
计瑾瑜如实说了，沈彦一拍桌子：“交给我了！一会儿合同传真给你，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这就买票过来。不就是露营带吃的吗？你帮我这个忙，哥给你在山里开一个米其林三星出来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