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痛。”
路粲胳膊肘支在沙发背上，有点没法想象。痛就是痛，又不会因为不怕就不痛了。
“但是为什么要打呢？因为好看吗？”
“不是。”计瑾瑜语速不快，好像是在挑选语句，“那段时间……就是退学以后的那段时间，我精神不是太好。”
“噢。”
路粲直觉这是一个不太愉快的话题，凑到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计瑾瑜笑了一下，摸他的脑袋：“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压力很大，有时候会很想伤害自己。”
路粲霍地抬起身子来瞪他：“什么意思？”
计瑾瑜平静地与他对视：“我猜测可能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感觉自己非常消极、接近消失的时候会感到恐慌，所以需要比较极端的方式比如疼痛来给予存在感上的肯定。”
“谁要听你念经呀！”
路粲睁大眼睛，一把拉开他的衣服进去摸，计瑾瑜被他摸得直笑，东倒西歪地把他抱在怀里：“没事儿，什么都没有！反正换句话说就是，想感受疼痛可能是因为我还想活着。”
他们倒在沙发上，路粲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地问：“所以你打洞？”
“嗯。”计瑾瑜声音很轻，讲故事一样温柔，“买的那种打钉枪，其实如果不把耳针拔出来，是不会出太多血的。”
“那你拔出来了吗？”
计瑾瑜笑了一下：“怎么这么敏锐啊？拔了，出了很多血。”
“那发炎了吗？”
“有一点。打了洞以后需要每天把针取下来消毒，每次拔下来的时候……唔，很痛。”
路粲听得很心疼，但不愿意指责他，他实在已经把动机说得清清楚楚。比起去死，只是想打两个洞，并算不上不爱惜自己。
他又伸手去摸：“都是一次打的吗？”
“没有，分了好几次。其实耳廓上也打过，但合拢了。”计瑾瑜带着他的手腕向上摸，“其实我还挺容易愈合的。”
路粲撑起上半身来仔细地端详他的耳朵，确实有浅浅的痕迹。但他自己是连一点点痛都受不了，不知道这“容易愈合”花了多久。
“那你……现在还？”
“想要痛吗？”计瑾瑜认真想了想，“倒也不排斥，偶尔还是想打洞……哎哟。”
路粲突然咬了他一下，狠狠地在他耳垂上留下一个牙印。犬齿很尖，小小的坑列在旁边，简直像新打的洞。
“那这种痛也可以？”
计瑾瑜呼吸一窒，绵长的一口气呼出去，抱着他笑到浑身颤抖。路粲感受到某种变化时沉默了一瞬：“你……不是吧？”
“好像是的。”计瑾瑜翻了个身压住他，不稳的呼吸柳絮一样绵绵地吻在他耳边，“我要纠正一下，要是你的话，岂止是不排斥，简直很喜欢。”
这“很喜欢”又持续到半夜，也延缓不了清早闹钟声响。它响第一声就被拍掉，轮到周四，计瑾瑜得去上课，怕吵醒路粲。但路粲伸了个懒腰也起床了，计瑾瑜很觉稀罕：“不再睡会儿？”
“不睡了，新买的鱼今天到。”路粲很欢快，“就是上次给你挑的那个。”
“哦！龙鳞可卡和桃柠檬灯？最后选了哪个？”
“都买了！”路粲一挥手，“万一只买一种最后不发色怎么办呀，都买就保险了。”
计瑾瑜失笑：“不是说没收入了要省钱吗？”
“鱼也不怎么花钱呀！就几百块钱……”
“每天光你点的外卖买的衣服也不便宜啊宝贝儿。”
路粲睁大眼睛：“人总要吃饭！换季也要买衣服！”
“可不是吗！说得太有道理！”计瑾瑜深表同意，“没事儿，大不了刷我的卡。”
“哼，那是你应该做的。”路粲掏出手机查了查，叹一口气，“不过确实也不能这样，只出不进，我怎么过完下半辈子。”
“下半辈子还长，我努力多挣点就是了。”计瑾瑜走出房间，递了个小东西到路粲手上，“小粲，帮我戴一下，找不到洞了。”
路粲接过来，是那个水滴状的，他好奇地问：“这还会找不到的吗？”
“有时候会，前面穿进去的和后面扎出来的不一样高，盲摸就容易扎歪。”计瑾瑜有点可怜地道，“扎狠了还会出血。”
路粲吓了一跳：“那、那我……”
“没事，你能看见，只要穿进去就行了。不痛的。”
路粲小心翼翼地捏着那根细细的弯钩，谨慎地往耳洞里穿，轻轻松松、毫无滞涩，比他想象中要安全和轻松，这滴水珠挂上了计瑾瑜的耳畔，像他们重逢那天一样，轻轻折出深蓝色的波光。
计瑾瑜偏头亲了他一下，玻璃凉凉地扫过他颈侧：“谢谢，小粲真厉害。走了啊，上课要迟到了。晚上我回来吃饭。”
“知道啦。”路粲抱了他一下，“路上小心。”
“嗯。”
计瑾瑜揉揉他的脑袋关上了门。车刚开出院门不久，路粲的手机传来入账提示音——金鱼王子淡然附留言：昨天刚收的尾款，先将就花。
路粲是在蜜罐子里泡大，但知道挣钱不容易，更没觉得五位数称得上“将就花”，看了忍不住要骂计瑾瑜装逼犯，无奈笑容先撑起了嘴角，只能虚张声势地回了个语音：“老实上课去吧你！”
没等多久，鱼就送到了。路粲忙活了半天把它们安顿好，又轮流教育了诸位原住居民，叫它们友好平和一些，不要吓到即将入住的新朋友。
吃过午饭手机又响，他以为是计瑾瑜，结果是萧朗。
-奶油今天提前来了，你要来玩吗？
路粲立刻蹦起：“要来！”
他几乎没耽搁，马上骑车前往理发店。刚拐进丁香树后面的巷子口就开始大喊：“奶油——”
“汪！”
玻璃门小幅度一动，又落回去，再一动，又落回去；终于有只手看不下去把门打开，小白毛球冲出来扑向路粲，一人一狗在巷子里滚作一团，团聚场景令人见之落泪。
Sunny在门边欲言又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我们是好朋友啦！”路粲把奶油抱起来和它对视，“是吧朋友？”
“汪！”
店里的人依旧不少，路粲对店里已经很熟，Sunny就自己忙去了。他绕去奶茶台，果然萧朗和张闻川都在。
张闻川笑着和他打招呼：“路粲来了？我就说它怎么突然自己跑出去了。”
“小狗耳朵好灵啊。”路粲贴着奶油的头顶一顿蹭，又对张闻川打招呼，“张闻川，好久不见呀。你们在忙？”
“嗯，刚刚结束新品讨论，做了几款新的试喝……”张闻川说到一半转头问萧朗，“不算商业机密吧？”
“算啊，怎么不算，我就等着你说呢，说完马上要你赔钱。”
萧朗遗憾地咂舌，路粲立刻捂着奶油的耳朵转身离开：“可不能让你爸赔钱。”
张闻川在后头笑，扬声道：“那狗先麻烦你了！”
“放心吧！”
奶油虽然是个跟谁都关系不错的小狗，但好像确实更喜欢路粲一些。一人一狗并排在休息室看电视，它也没有要去别的地方。过了会儿萧朗推门进来：“看着呢？”
“看着呢。”路粲抬头，“你们谈完了？”
“嗯，算是基本都定下来了。”
路粲向他身后张望：“那张闻川呢？”
“回去了，他回家里去拿狗用的东西。”
路粲和奶油一齐疑惑地看过来，萧朗心里想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进货要离开两天，狗就放我这儿了，正好店里有人住，可以照看它。”
“咦，那他之前去进货都放哪呢？”
“之前……”萧朗咳了一下，好像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别人的隐私，“放他前男友那里，分手了，暂时还没找到靠谱的宠物店。”
“啊，他也……？”路粲反应过来，立刻道，“我不会告诉他我知道了的。”
萧朗笑着挥手：“他倒应该不太在意。”
“咦，那我这两天可以来找它玩吗？”
“可以啊，不过我得回学校去了，没法招待你。”
“没关系，我又不找你。”路粲抱着奶油一顿揉搓，“呜呜呜太好了奶油！”
萧朗已经习惯他说话的方式，已经不再不自量力地与狗比，坐下开始闲聊：“计瑾瑜也不陪你来？”
“他为什么要陪我来？”路粲很奇怪，“奶油是我的朋友又不是他的朋友。”
虽然萧朗不是这个意思，但也忍不住道：“也算是相识一场……”
“他忙着呢，得上班。”
奶油翻过肚皮去，前爪向上伸开，路粲伸手挠得它呜呜直哼，忍不住笑起来。萧朗道：“这么喜欢，你也养一个呗。”
“我们家还有鱼呢，我得好好想想。”
路粲很认真，萧朗点点头：“倒也是。”
他低头看了会儿手机，突然感觉路粲盯着自己看，奇怪地抬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路粲摇头：“没有，就是记得原来你这儿戴了个钉。”
他指了指自己的眉毛，萧朗悟了：“我是打了眉钉，但去学校不方便，最近没戴了。”
“不戴会不会长上啊？”
“长上就再打呗。”萧朗笑了笑，“也不麻烦。”
“打在眉毛上痛不痛啊？”
“其实还好，眉毛上的皮肤薄，反而不如耳洞痛。”
“那你是自己打的吗？”
“医院里打的，有消毒，比较放心。”
“哦。”
路粲点点头，萧朗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他有一瞬间在路粲脸上看到了“若有所思”一般的神情，忍不住追问：“怎么了，你也想打？”
“没有啦，就随便问问。”路粲想了想，很神秘地凑近问道，“那如果想自己打，能不能……呃，在哪儿学习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