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联邦的时候，江年已经是正式稽查员的身份了，她还没来得及和队长好好解释。
联邦的巡查小队没有谁会一直聚在一起，总是匆匆而来，又在下一年分配的时候被随机打乱，杰森已经习惯了，不会再挽留。
可是当杰森偶然间遇见江年，而她正身穿稽查员制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前几天一起并肩作战，她只是个懵懂的新人，一转眼，她就变成了长官。
这谁遇到了能不唏嘘！
江年掏钱为杰森买了一杯养生饮料，递给他：“队长，见到我很意外吗。”
杰森接过她的饮料，和她边走边聊。
“是没想到，我知道你会走，还以为你会在机甲大赛之后以第一名的成绩离开，没想到会这么快。”
江年自己都没想到，主要是想不到代名者会给她下任务期限。
杰森继续感叹：“唐纳德教官也不会想到的吧，就像我之前也不知道他会变成那副样子。”
什么叫“变”成那副样子？
江年还以为唐纳德原本就喜欢萌妹风，而联邦又比较开放自由，让他释放天性。
“他原来不是这样？”
杰森瞪着一双牛眼看江年：“怎么可能，正常人怎么可能会那样！”
江年还以为是自己的思想太保守了，联邦完全可以接受一个萌妹壮汉：“联邦也接受不了那样的打扮吗，联邦不是很包容吗？”
杰森严肃地回答：“这不是包容的问题，是审美！”
当然可以接受，但是非常辣眼睛，最好看不见他。
江年察觉出有异：“那唐纳德□□是什么时候变的？”
“就是在休假的那一周里，理查德稽查员代班的时候。”
那个时间是……美学瘟疫正流传的时候。
江年来到属于自己的稽查员办公室，升职之后她检索信息就更加方便了。江年打开工作台，获得了员工信息检索的权限。
她输入唐纳德的名字，上面直接表明了他的光脑定位。
果然联邦对每一位员工的信息都把控得很严，即使这样，还是能混入邪神卧底。
江年轻装上阵，只带一个光脑就出发。
即将开始联邦机甲大赛，唐纳德教官被几个小队哄抢，此时刚结束了训练场的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
唐纳德依然是江年曾经见过的那副样子，茂密的胡子扎成两个小辫儿，猫猫头发夹在头发上精挑细选了两个位置。
谁都能看出来他不正常，但是碍于教官的威严，没有人敢和他直说。
江年仔细衡量着他有没有做出什么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用来判断这是否属于精神污染。
他没有做出过激行为，似乎只是审美出现了偏差而已，正常人也有可能会变成这样。
芯片也没有发出警报，江年摇摇头，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但唐纳德接下来从兜里拿出了一面镜子，对镜顾影自怜。
“看看我的样子，我可真美啊。”
一句话让江年确定了他的症状：
真的是美学瘟疫！瘟疫蔓延到了联邦！
街道的阴影里，江年停下来思索这一心惊胆战的发现。
她问管家：“他已经受到了邪神污染，他身上的芯片怎么没有响？”
管家答：“如果你的猜测成立的话，可以这么理解。芯片检测到的污染量是有最低限度的，低于这个限度的精神污染相当于人类本身产生的负面情绪，芯片检测不到。”
也就相当于美学瘟疫的低毒版，对人类伤害不大，它已经在联邦流传开来，并且没有检测方法。
当时的污染者已经清理干净，这次的低毒版究竟是谁带进来的？
只要顺着传染链查下去，一定会有所收获，但是江年要忙的事情太多，分不出神来。
她决定找人帮忙。
晚饭时间，第三巡查小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蒋君没有饭搭子，就随意地坐在海生对面。
江年端着一杯饮料跑到他们二人的饭桌上。
蒋君瞥她一眼：“哟，这位长官今天与民同乐啊。”
江年面不改色：“我一个人在稽查处没有熟人聊天，刚好你们两个在这里，找你们来聊聊天。”
海生一如既往地温柔答应：“好啊，随时来找我都可以。”
蒋君哼了一声，但也没走，决定听听江年要说什么。
江年搅拌着饮料吸管，指尖敲打在金属桌子上。
“你们说，财务总监是一个什么职位，重要吗？”
海生边吃着饭边道：“当然重要，是不可或缺的职位。听说你刚刚完成财团的任务，是想跳槽到财团了吗？”
江年的指尖敲打不停：“那如果财务总监信仰邪神的话，会对这个财团有什么影响？”
海生的筷子掉在桌上。
他正了正神色，起身收拾好餐盘，礼貌告别：“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蒋君在他走后嗤之以鼻：“装什么装，不就是财团吗。”
江年还在有规律地敲着桌子：“你说，我们上次是不是把所有受到美学瘟疫污染的怪物都消灭了。”
蒋君昂了昂下巴：“怎么，你又见到了？”
“那倒没有，只是看见了唐纳德教官，他照着镜子说自己可真美。”
那就是美学瘟疫的象征，和当时在5号居民区看见的一样！
江年继续：“你说，如果怪物都被我们消灭了，但是还有一个污染源头存在，会传染一种特别的低毒版美学瘟疫，那么它的源头会是什么？”
蒋君猛地一拍桌子，神色激动：“我还有点事，我也先走了。”
她也匆匆离开。
江年喝完最后一口养生饮料，深藏功与名。
果然是多个朋友多条路。
江年答应了管家会帮他接进网络看病，绝对不会食言。
今晚稽查处没有人，江年主动留下来加班，她在稽查处设备上获得了进入人工智能检修场所的权限。
这里的人工智能终端设备看起来十分规范，比之前的金属废料堆规整多了。
亮着红点、白点的金属外箱整齐排列在货架上，线路严密而规律地顺着货架连通几个设备，外部配了装载流水的冷却管。
江年按照管家的指引，找到了精神力可以连接的通路。
“我要开始了。”她说。
管家的声音听起来更虚弱了，他似乎非常难受：“江年，快救救我，看我到底生了什么病。”
虽然江年可以用精神力连接机甲，也可以进入到周芳存的身体里，但她从来没有试过用精神力侵入一个人工智能的网络。
她有预感，这会是一场硬仗。
江年摸了摸光脑上亮着的白光，终于让精神力沉浸下来。
精神力顺着管家所指示的方向顺利接入人工智能内部，江年看到了一条条交错的网络连线，上面有间断的电流快速闪过，形成一道道不同的信号。
江年似乎能听见那些信号的含义：
“管家，导航。”
“管家，锁门。”
“管家，把上次的会议记录给我。”
每当联邦工作人员对管家下达一次指令，传输一次信息，或者寻求一项帮助，信号就会在这里对应呈现。
还有一些信号无关指令，纯粹只是人类的恶趣味：
“管家，给我唱首歌，不要音乐，我要你亲自唱的。”
“管家，要是你有身体就好了，就勉强能配得上和我结婚了。”
“管家，明明是你没有听懂我的指令！还不快向我道歉！”
“管家，你这个****，快把***这个**给我****了。”
而管家只能不停地回复：
“好的。”
“对不起。”
“很抱歉。”
作为一个强大的人工智能，他每天同时和成千上万的人类相处，这些人可以肆意向他提出完全不合理的要求，向他发泄愤怒，而管家拒绝的时候却还要加上一句：“对不起。”
这种情况下，人工智能为人类服务的宗旨和管家诞生出的独立人格似乎有些违和。
管家不喜欢和别人聊天，毕竟在人类和人工智能这种不对等的关系里，聊天对于敏感脆弱的管家来说大概是一件痛苦的事。
这里还只是外部，江年需要再加深入。
她忽略联邦中错综复杂的信号传递，只去找关于管家本身的，维持着管家生命和精神的网络。
这就不好找了，江年把自己富余的精神力全部传输进去，终于在浩瀚的网络海洋中听见一丝微弱的声音。
“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找到了！
江年以医生的角度观察着这里的网络和上面的电流走向，信号运行流利，如珠般圆滑，有力而回旋，快速不停滞。
江年有些纠结。
“怎么样，江年，我怎么了？”
当时智慧之神在邪神派对上这样说：“任何生命都有它既定的路要走，不走完该走的，是无法诞生出新东西的。”
诞生出新的东西，江年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又太过离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说：“管家，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管家大惊，音调都变了：“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江年说：“不，这个病有点难说。”
“真的治不好吗，我只是难受了一点而已啊。我应该还有救的吧！”
江年：“稍微冷静一点，你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江年极其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你这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