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赛斯，尼莫西妮，和阿芙洛狄忒，是从培养舱里走出来的同一批仿生人。

他们拥有希腊神话中的名字，带着永生之门所有科学家的希冀而诞生。

在他们成功诞生之前，实验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不知道多少个一模一样的仿生人陨落于此，只有派克赛斯和尼莫西妮最终被选中，去了星空暗面。

原来的派克赛斯，现在的力量之神，他对江年很不满意。

“我知道你被教授灌注了全新的记忆，你现在叫江年，是千年前教授的爱人。但我不相信你可以忽视关于尼莫西妮的一切。告诉我，江年，你到底是人类还是仿生人？”

江年不能被他拦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让开，不管我是人类还是仿生人，我们的立场不会改变，我们的目标都是消灭所有邪神，人类还是仿生人，这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派克赛斯的力气很大，江年无法推开。

他正色道：“当然不同，人类只会站在人类的立场思考问题，如果你是仿生人，我们可以利益共享，但如果你是人类，我根本不会和你并肩作战。”

“可你就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江年提醒。

派克赛斯不忿：“人类创造我们，和创造优良品种的肉猪有什么区别？”

江年没时间和他掰扯这些：“来不及了，我要去看看蒋君怎么样了，请让一下。”

这句话让派克赛斯更加愤怒了，他开始用拳头捶打旁边的机器，屋子里无辜且昂贵的机器发出刺耳警报。

“该死！你连那个星空暗面的邪神眷属都心生怜惜？江年，我和你才是真正的同类！我们才是要统治这个世界的人，仿生人，而不是人类！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看见对方情绪失控，江年反倒平静了心。

她对这个问题做出解答：“我是江年，仅此而已。”

派克赛斯大喊：“你背叛了我们，我不会再将你视为朋友！”

江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渐渐失去耐心：“蒋君还在等我，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要动手了。”

派克赛斯也寸步不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年以尼莫西妮的身份走向敌对阵营。

他坚定道：“如果你执意要这样，我会全力阻止你。”

江年对他一副熊孩子耍赖的模样不忍直视：“派克赛斯，我曾经吞噬了美神，生命之神，刚刚又吞噬了一半的代名者，你真的要挑衅我吗？”

按照现在的形势，只要剩下的邪神不联手来犯，江年就没有敌手。

派克赛斯估量了一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声音带着哭腔：“别傻了，你是仿生人，人类阵营不会认同你的！你是尼莫西妮！”

江年这次真的有点头痛，但一个观念却从江年心底渐渐冒出头来，随着二人的激烈讨论，这种观念逐渐清晰明朗，在她耳膜里打鼓，声音震耳欲聋。

千年前的灵魂和千年后的仿生人仿佛达成了一致，同时在江年身上开口：

“是人又怎样，是仿生人又怎样？我有自己的思想和原则，为什么要因为身份不同就转变立场。我知道自己记忆缺损，身体从实验室中诞生，不算完全的仿生人也不算是人类，但这些并不会对我有丝毫影响。我只知道我是江年，一个小医生，偶尔听见信徒的祈祷，答应过要庇佑困苦的孩子，仅此而已。

他们不认同我？别傻了，哪怕所有人都不认同，我也永远都是我自己。我反而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仿生人和自然人有所不同，这只是你为自己创造的枷锁。你的狭隘见解，恕我不能苟同。”

江年把人工智能0311的话改了改，重新送给派克赛斯。

而派克赛斯就像从未听过这些话一样，醍醐灌顶般，怔怔地问江年：“你的意思是，我们和人类没有区别？这怎么可能？”

江年趁他思索的时候跑开，只留下一句话：“区别只在你自己的心里。”

世间众生皆苦，在神的眼里没有任何分别。

江年一路走来，见过无数苦难。如果一个世界里，仿生人过得不好，人类过得不好，邪神信徒也过得不好，那么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是谁在享受幸福？

她出了门，却听到被一道温和的声音叫住。

“蒋君没事，已经有巡查员去她那边了。”

江年转身，海生孤单的身影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都听到了些什么。

他早就知道江年在关心什么，此刻抬眸望去刚好和江年的视线相撞，他眼神中似乎积蓄着两汪涌动的热情，忽然被划开了道口子，情感就如同泄洪般奔涌而出。

“我听到，你承认自己是江年。”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但江年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并且她对此感到无奈：“是江年，也是尼莫西妮，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没时间纠结情感关系，可以继承江年的事业，不负责继承爱人。”

一连串的立场表明之后，江年终于给了他一个说话的机会：“这么晚来找江年，有什么事吗？”

海生也不细究她话里的意思，只要能看见江年，他就已经得到满足了。

“联邦临时召开要员会议，这是会议文件。”

本来可以传输文件，可海生偏要凑上去，用自己的光脑做展示，他清润的气息传到江年鼻尖，让她脸上有些发热。

江年提醒自己把注意力放到文件上，现在可是联邦的生死存亡之际。

她目光扫过，这下子真的清醒了。

会议内容：

对人工智能0311处理意见的紧急会议。

江年点开自己的光脑，问0311：“你什么时候暴露的？”

0311的声音不带一丝害怕，依然那么平静：“我的代码要求不能欺骗人类。”

它连生命都没有，更别指望它自己保护自己了。

江年快步走向会议室，衣衫有些乱，肩章也没有戴，脚步稍起一阵凉风。

海生追在后面让她不必着急：“你现在是所有邪神中的力量最强者，我们胜算在握，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江年心里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诺文要员，也就是权力之神，这家伙潜伏联邦这么长时间，不可能轻易被江年这个初出茅庐的人打败。

两位稽查员帮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江年欣然迈步进去。

这次，诺文要员没有站在台上，而是被一群要员和助理包围。

她瞥见江年的到来，朗声道：

“我提议重启数字女娲的电子至上计划，重新培养人工智能0311，直到其生命再次开始。谁赞成，谁反对？”

议员和助理们议论纷纷，现场一度变得嘈杂起来。

人工智能出现生命之后会极度痛苦，最终会化为疯狂传染整个联邦，江年不信他们不知道。

江年用音量盖过所有人：“我反对。”

嘈杂的人群瞬间分为两列，以诺文要员为首，第一财团和第十六财团的人聚到了一起。以江年为首，第二财团的廖廖几个也站在一起。

三大财团泾渭分明。

诺文要员似笑非笑，身上所有的宝石都没有她绿莹莹的眼眸耀眼，她一个眼神，众人就纷纷退至她身后，把位置让了出来。

诺文要员久居上位，周身的气度自然带着压迫感，她一步一步走向江年，仿佛阴云沉沉压垮了蓝天。

“弑神计划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定好，当时你们第二财团也参与了进来，共同签署了协议，现在不认账了吗？”

江年的头颅不会因为这点压迫感就低下，她高声呼吁：“弑神计划已经被证明不可实行，我代表第二财团提出一个新的计划，这项计划的名字叫做：渎神计划。”

这是渎神计划第一次正式登上联邦会议，在此之前，它都只在少部分人之中流传，没有正式命名过。

江年咬着牙，虎狼一般的目光盯着诺文要员：“渎神计划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我是第二财团旗下永生之门公司制造出来的仿生人尼莫西妮，而你们俯首帖耳的诺文要员，是邪神，权力之神。”

出乎江年意料的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对这句话感到惊讶。

第一财团的人全当做没听见。

第十六财团的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但也没有远离诺文。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奇怪的是，谁也没有站出来谴责，甚至没有挑破。

这些人都指着弑神计划大赚一笔，钱已经投了就不可能回头，对于他们来说，阵营的分别比人类和邪神之间的区别更加鲜明。

诺文附在江年耳边悄然低语：

“代名者在我这里，我已经知道你做过的事情了，秩序，很可惜，我还以为能够和你并肩作战呢。可你知道，邪神的力量只能用来毁灭，而你的目的是重建联邦，就算得到所有力量又能怎样呢？”

“他们不会信服你，只会臣服于权力，人类之间自然生成的权力关系。你当然可以杀了我，杀了所有邪神，但在我之后还会有新的要员，新的财团出现，不需要邪神力量，只需要一点点权力的诱惑，他们就可以忘记人类这个身份。邪神你或许能消灭，人的贪欲你能消灭吗？”

“我说过的，不论你选择哪一个分叉口，都不会改变方向。”

从来都是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斗争，邪神只是个幌子。

江年身为联邦要员，被簇拥着站在人堆里，却从未感到如此孤独。

物质系统的熵总是增加，整个宇宙朝着更混乱的方向飞驰而去，就连神也不能停下这辆列车，直至它在混乱中毁灭。

熵增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