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文要员的眼睛晶莹剔透，仿佛浸了水的两颗玻璃珠子，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光斑。

她的声音比湖水还要清澈，说出的话却直指人心混浊：“江年，你信不信，就算在场的人全都消失不见，风一吹，联邦的土壤里长出新苗，就会把今天所有人的位子都补全。”

江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心底的怒意如同战鼓打雷，轰隆而至。

漆黑的目光将在场的人一一扫视过，把每个人的脸庞都记下，她问诺文要员：“我不信，要我试试吗？”

纯正的武力威胁，而且是来自邪神中最强者的威胁，足以让任何一个硬骨头屈膝。

可诺文要员仅仅扬了一下眉：请便。

或许她笃定江年不敢动手，又或许她并不惧死。

江年不怵她，既然割了一茬还有下一茬，那不如先割了再说。

纯白色的空间碎片在空气中显现，秩序的锤音嗡动。

江年手中渐渐化出一团暗红色。

赵姐察觉不对，从旁死死拉住她：“江年，他们都是各个机构最权威的首脑，如果他们今天死在这里，整个联邦会立刻崩溃。”

暗红色开始有了形状，秩序之锤渐渐形成，江年的眼睛只盯着对面的一抹绿色，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人。

江年的火气需要一个宣泄阀口，无法轻易停下。

忽然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肩膀。

海生的声音犹如清风吹散了酷暑燥热。

“江年，别这样。”他小声道。

江年双手微顿，便松懈了力量。

这场会议最终以第一财团和第十六财团继续支持电子至上计划而告终。

人工智能0311将作为新的联邦智能管理系统而诞生，即使它并不愿意。

临走时，诺文要员笑眯眯道：“如果一直意见不合，下次会议还需要召集你们吗？”

她想把第二财团踢出联邦核心。

江年却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始终坚定不移：“下次会议，是我召集你们。”

空荡荡的走廊，脚步如风。

“把权力之神和诺文要员两个身份的资料都整理好，给我一份。”

江年走在回住处的路上，向海生交待下一步事项。

海生的步伐一直稳稳跟随在她身旁：“不如去找蒋君，她知道的可能会多一点。”

蒋君原本是权力之神的眷属，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权力。

江年认为有道理，便临时改变了路线。

可就在她转弯的时候，一个壮硕的身影迎面撞上来，挤开海生，凑到江年身边。

“你想听什么？我也知道。”派克赛斯笑嘻嘻地插了一嘴。

江年把海生拉到自己另一边，防备派克赛斯又突然发疯砸东西。

她问：“你怎么来了？”

派克赛斯收敛神色：“尼莫西妮，我想清楚你说的话了。”

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他并没有想清楚。

江年叹了口气：“你想清楚什么了？”

“我真的知道了！你说只要我认为自己和人类没有区别，那就是没有区别，所以我认为你是尼莫西妮，你就是尼莫西妮！”派克赛斯急急道。

末了他还加了一句：“对吧尼莫西妮？”

江年：……

和这傻狗解释不清，她只能怪罪到另一个人头上：“教授，你们永生之门创造仿生人的时候就没有考虑智力因素吗？”

江年说完才发现，好像把自己也骂了。

海生嘴角微抿，诚实地说：“考虑过，是这样的江年，我们把所有仿生人的智力水平设置在了同一层次上。”

江年郁卒，她被自己说出的话捅了个对穿。

终于到了蒋君的住处，江年曾经生活过的双人小宿舍。

这里建筑碎屑杂乱，床被砍了一半，显然发生过一场大战。

神力和机甲留下的痕迹交错，蒋君命大，从代名者手中活了下来。

蒋君专门给三人腾出来半拉床体，打着哈欠虚眯着眼，说了句：“圣主，怎么这么晚还来，明天不行吗。”

“怎么，困了吗？”派克赛斯早就盯上了蒋君，觉得眼熟，问江年，“尼莫西妮，她身上是不是有我的气息？”

蒋君一开始眯着眼睛没看清，此时才发现：

好家伙，这不是力量之神吗！她的老东家！

看着对方不怎么有礼貌的态度和莽撞的行为，蒋君打了个激灵，感觉浑身有点冷，清醒了八分。

派克赛斯冲蒋君嘿嘿一笑：“还真是你啊，原来你就是权力手底下的将军，现在到了秩序之神手里，是不是又要换一个名字？”

江年推了他一下：“别闹，有正事。”

派克赛斯一点就着，跳起来说：“她背叛过我！这不是正事吗！”

江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你和她半斤八两，一样背叛了教授。”

江年告诉海生：“可以开始了，介绍一下情况。”

海生手里的是流传于联邦的资料，他冲大家点点头，声音温和有力。

“看来从今往后，我们会展开一场无关神力的战争。目前可以确认的是，权力之神在联邦的身份是诺文要员，第一财团和数字女娲会无条件支持她的所有决策，而第十六财团因为有利可图，也站在她的那一方。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损坏联邦基本结构的情况下，尽量拉拢更多的势力，把他们边缘化，最终清除掉所有蛀虫。”

蒋君对这种事没有兴趣，抱怨道：“不能直接打吗？”

海生垂眸：“如果只是一个两个的话可以直接处置掉，但现在的人数太多，我的建议是先以拉拢为主，最后再用武力清理顽固的敌人。”

但什么样的拉拢方法能比得过在联邦经营多年的权力之神？

江年抛出一个设想：“谁知道权力之神的性格或者经历？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入手，直接策反邪神会不会简单许多？”

海生提出异议：“江年，不同种族之间只会因为利益结盟，而我们的目的就是消除邪神，这种矛盾没有方法化解。”

派克赛斯：“尼莫西妮，他说的话不对，我们四个就能走到一起。”

海生：“江年，别信他，我们四个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人类和邪神有着最根本的冲突。”

派克赛斯：“尼莫西妮，我和他有冲突！我现在就要带你走！”

“江年，能不能把他请出去？”

“尼莫西妮！你看他……”

“够了。”江年对这种频繁的称呼轮换实在不胜其烦，对蒋君道，“要不你来说？”

蒋君纠结了一下自己该喊什么，犹犹豫豫中道：“好的，圣主？”

很好，这里一共有四个人，江年得到了三个名字。

蒋君才是对权力之神最了解的人。

她说起权力之神来，神色隐隐有些敬佩。

“权力之神是所有邪神中最独特的一个，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以前是生活在联邦的人类。”

江年抬眉，讶异毫不掩饰。

权力之神竟然是人类，是所有邪神中唯一一个纯种人类。

“她在联邦的生活过得很辛苦，辗转偷渡到了星空暗面，用人类的身体承受邪神力量之后，她的心态就变得有些偏狭。简单来说，她认为星空暗面是幸福的天堂，而联邦则是地狱。所以即使她是人类，也一定不会为人类卖命。”

蒋君的情报具有很大的价值，为江年排除掉了一个不可行的方法。

但事情也随之陷入了僵局。

除了直接用神力杀掉之外，要开出一个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第十六财团倒向他们？

江年脑海里突然闪出一个点子。

江年问：“你们谁知道邪神派对是怎样召集所有邪神的？”

派克赛斯找到了说话的时机，脖颈猛然抻直，抬头道：“尼莫西妮，别担心这个，强制让你的精神力进入邪神空间是代名者的能力，但祂现在应该非常虚弱，最多只能召唤到最弱小的邪神，你很安全。”

“这就有意思了，”江年笑道，“我吞噬了代名者的一半能力，也就是说我也可以召唤到最弱小的邪神。”

按道理来讲确实是这样，但派克赛斯不理解：“你找邪神来干什么？最终还是要动手打打杀杀吗。”

“你是要……”海生也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和江年对视一眼。

双方点了点头，认为可行。

他们没有明说，只是约定明天好了明天的行动时间，就决定各回各家，休息睡觉。

夜太深了，再不睡觉就要到凌晨了。

派克赛斯没有地方住，就蹲在走廊上默默看着江年离去的背影。

这个大块头缩成一团，冷得有些发抖。

他喃喃：“尼莫西妮，阿芙走了，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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