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杀掉你，再进宫救驾也不迟。”

太子竟然出现在东门，难得一见他穿铠甲。每一片护甲擦得锃亮，排列工整像鱼鳞。申清不在他身边，可能是在宫里做安排。

杨玖已经被制伏，当作人质似的吊起来。

缪泠立刻下令：“清荷跑一趟，把京辅都尉请来。”

清荷脑子快速转动，回道：“了解！”

然而太子有备而来，人数众多足够将缪泠团团围住，一个也跑不了。

缪泠真的是太自信，甚至没有派人把城门的情况仔细探查，这是今晚第一个失误。林晟说得对，永远不能小看对手。

缪泠不解道：“你老盯着我做什么？若是今夜皇宫危机化解，你这太子之位肯定是坐不稳。急什么呢？登基之后再对付我不是更容易？”

太子笑了笑：“你们这一群人，若不是因为你，怎么会支持林晟那个傻子？只要把你除掉，林晟还能有什么出息？”

缪泠：“原来你是这样看待自家兄弟。”

太子继续说：“林晟是个傻子，捧他上位不过是因为他好控制，我不会让你们得逞！”

缪泠：“你这样想倒也合情合理。”

他可能觉得自己是无助储君，身边全部是奸臣贼子，想要改立傻弟弟，以此操控皇室。事情如此紧急，于是，他有时候手段过激一些，也是情势所迫。

如果缪泠与他早些沟通，也许可以化解干戈，携手合作。这个念头刚升起来，就被缪泠自己否定。太子眼里只有争位，当上皇帝之后必定也是天天想着固权而已。

无论谁当皇帝，历史还是会顺其规律滚滚向前。皇帝品行不端、小气且阴险，对天下人而言也许影响不大，不阻碍农人播种和收割，但对权贵来说却必定是一场灾难，尤其像她这样既有背景又能兴兵还实实在在得罪过小人的权贵。

她只是有一事不解：“像你这么一个从小什么都不缺的人，为什么那么害怕失去？”

吕佑抢答：“因为他打压对付别人的手段龌龊，所以害怕别人也用有这样的手段对付他。小人心思我最懂，我说给三娘听，三娘不必懂。”

太子冷笑道：“意淫小师妹被赶出门派的人，倒好意思说别人手段龌龊。”

吕佑大声说：“结果如何？我仍然是一代大侠，我那师门却已经无人在意。你跟他们犯了同样的错误，以为太子之位代表一切，天天提防着世子和大王。事实上若非世子与大王支持朝廷，东部四州、菀州和王诚都会像其他地方一样长久地持观望态度。你们凭什么顺利夺回京城和平定新州？”

缪泠谦虚得实话实说：“没那么大功绩，就是正好历史走到大统一前夕。”

双方对峙期间，杨玖部下摆脱控制发起一次反击，然而还没靠近杨玖就被射杀大半，城门上密密麻麻布满弓箭手。

太子得意地说：“传闻琼州军射艺精湛，我觉得是时候让人们开开眼界，见识真正的实力。”

笑话！新装备的弓箭还不是弩坊署制造？

“你想怎么打？”缪泠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若束手就擒，其他人都可以离开。”太子大方地说，

缪泠笑道：“你随机问一问，看有几个人相信你。”

太子笑了笑，说道：“那就好办了。世子夜开城门引琼州兵入京，被我截杀，没问题吧？”

“琼州兵呢？”

“调兵的密令被我拦截。”

缪泠失笑：“我没看到兵就开城门？要是这么天真，凭什么在乱世活这么久？”

太子：“因为我更聪明，把你耍得团团转。”

缪泠点点头：“大概是说的过去的，毕竟从来都是胜者决定真相是什么。”

他俩相距很远，基本上靠互相喊话来交流，众多士兵挡在太子身前。

太子领兵就是有这毛病，总爱把军队留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从前跟王诚交手时总被抢军粮。

有时候他明明已经知道王诚的计划，却没有采取行动，想着万一王诚玩调虎离山，实际准备偷袭大营。

“我拖住他就能拖住八成兵力，吕佑抢高地，清荷去救人。”缪泠下令。

钱时桦躺在马车里昏昏沉沉，对事态的发展不太清楚，只当今夜纷扰皆因她而起。

她虚弱地打开车窗：“世子，本来就是我痴心妄想，以为曹四郎蠢钝，可以利用他对付郑司徒。如今计谋败露，要杀要剐我都认的，世子不必为我大动干戈。”

“你才蠢钝！”缪泠气得把窗子撞回去。

吕佑带一半人马冲杀，但缪泠这边没动，太子便也没动。吕佑翻墙特别厉害，飞鱼一样猛地从水底钻出来，眨眼间就蹿到墙头。

等到墙头开始骚动，缪泠才带头冲向太子。

其实，她真的感到困惑，太子为什么要废话这么多？若是换她做决策，肯定是在敌人靠近城门时先乱射两三轮。弓箭充足的情况下，射杀十轮也不嫌多。

太子仍然不慌，说道：“你不管杨玖了？”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她！

怎么会以为抓住一个杨玖就能让她束手就擒？

反派是不是都太容易高估敌人的纯良？纯良的人能在反派的迫害下存活这么久吗？

就算是常辛生死不明，她都没有强攻樱州救人，她从来不是不理智的人。她把得失看得轻，但不会不计后果。

缪泠挽弓搭箭直射太子面门，果然对面一片慌乱，都抢着护卫太子。清荷瞅着空隙，立刻带人奔向杨玖。

场面特别好笑，太子这边人数高于缪泠数十倍，但缪泠将太子反包围。重重护卫将太子保护起来，箍铁桶似的，缪泠这边各个像猛禽横冲直撞，想叼走铁桶里的鱼。

太子那边的防御战术很成熟，前排盾兵被张进大剑一挥掀翻，内圈立刻将伤员拖回去，然后迅速补位。

太子坚守不出，对于缪泠一行来说此时最大的威胁是墙头偶尔射来冷箭。

清荷已经把杨玖救下，城门兵打开大门，喊道：“世子快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也许是缪泠先造反，也许是太子铲除异己。这些都不重要，也分辨不了，他们只是认定把城门郎挂起来的不是好人。

张进大骂一句：“逃什么？陛下需要你们效忠的时候，你们只想着逃？”

城门士兵有点糊涂，怎么做才是效忠陛下？攻击太子，能是效忠陛下吗？

缪泠本来确实打算出城，但现在不能了。现在出城便是败于太子，落荒而逃。

寒夜，寒梦。

城门边许多人家都已经被惊醒，点灯看清楚街上情况又赶紧跑回屋里灭灯。

现场嘈杂得很，马蹄声、厮杀声、惨叫声交织成一片浑沌的「嗡嗡嗡」。偶尔能听见几声太子的怒吼：“进攻！没听见吗？”

在他的催促下，太子亲卫组织了几场不像样的进攻。

像是一大坨面团里鼓出来一个小啾啾，他们举着盾牌朝着缪泠滚动靠近。张进直接切到他们后方，阻断小啾啾重新融入面团的道路。

他们慌了，原地整顿，滚成一颗独立的汤圆。

清荷好笑地找个空隙往他们中间扔烟花。

「咻～啪！」

没有杀伤力的信号烟花，但惊得他们四散而逃，小汤圆散了。

缪泠的护卫都是身经百战，殊死搏斗的经验高于太子亲卫，三两下就把散架的小汤圆吞吃干净。

太子仍然不认输，但已经被部下架着且战且退，渐渐远离城门。他好像在嚷嚷些什么，特别不计形象，缪泠听不太清楚，但感觉像骂人。

张进也听了会儿，说道：“好像是说自己兵多将广，太子正统，诸如此类。”

清荷有点儿意犹未尽：“不追吗？”

缪泠摇头：“追他干吗，又不能真的杀掉他。太子的生死得由皇上定夺，一如百姓犯事，只有刑部能处决。不到万不得已，这两者我都不能动。”

杨玖伤得不重，应该是还没时间折磨他。

“你真是逮着我一个人祸害。”他还能开玩笑，然后正经地问，“今夜发生什么事？”

“你还守得住城门吗？”缪泠问道。

“他本身无大碍，可能兵力不足。”杜郎中代为回答，“杨郎将身上最严重的伤就是吊得肩膀脱臼而已。”

缪泠决定了：“我陪你守城门吧！”

杨玖：“这算什么？”

缪泠：“天亮之后若是好消息，我回家。若是坏消息，我在这儿跑得快。”

杨玖为难道：“我……我得向上头汇报。”

缪泠：“报吧！只怕他们没空理你。”

缪泠的马车上都是伤员，上下两层男女各自分开休息。马车有一件普通房子那么大，倒也够用，只是辛苦杜郎中。

被咬的丫鬟悠悠醒来，她认出侯府标志，便说要见世子：“我告发彭二郎同太子勾结。”

缪泠轻轻说：“好！”

丫鬟：“世子不相信吗？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证人。二郎去太子府带着我，他们谈论事情也不避着我。太子允诺西部矿场收回来之后派二郎去管理，矿场收益三分朝廷七分太子。”

缪泠低声骂一句：“真有出息！”

堂堂一个太子，连赚钱都不会，就盯着那点儿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