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无私】

“什么？”恩秀从酒店房间的浴室里探出头来，瞪着恩爱：“出这么多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恩爱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有什么可说的呢？反正我们家也没有吃多大亏，也不是需要你们帮忙才能解决的事。”她说的也是实话，无论是严玮桢被烫，还是姜非凡赌博，其实都跟她没关系，只是恰巧，他们是一家人，又恰巧，有常或多或少牵涉其中。只有姜飞宇店里死了人找她们借钱的事，真的和她有关。

恩秀从浴室走出来，坐在恩爱旁边。她心里着急，觉得恩爱吃了亏，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指责自己的这个妹妹。

恩爱从小就是个逆来顺受，善良非常的性子，让她往东她不往西，让她割草她不抓鸡。恩秀是家里老大，虽然总被教育说要让着弟弟妹妹，但她是唯一一个体会过父母只爱自己的滋味的孩子，食髓知味。所以在她初中毕业之后，她仗着爹妈还是个讲理要脸的，要死要活的要上普高，不考中专，最后成功闹腾进了城里的普高，还考了大学，这才能有今日在广州的稳定工作。

父母成全了恩秀的心愿，恩爱就变成了受委屈的那一个。她和恩秀只差了一岁多一点，恩秀去上了普高，她就只能上中专。李综吉和姜父根本都不用费劲劝她，恩爱自己就报考了当地的中专师范，免学费还包分配。恩爱学习好，能力强，还听话，可以说到现在没让李综吉操过什么心。

恩秀小时候不觉得恩爱这样有什么问题，现在年近五十再回头看，恩爱一个人的无私，成就了家里除了她以外的两个大学生。她和姜征海都欠恩爱的，即使恩爱自己不这么觉得，姜征海也不这么觉得。

八十年代能考上中专师范的人屈指可数，如果恩爱没有那么听话，以她的能力和天资，完全可以去更大的地方发展。没准这时候比姜征海的妻子发展得都要好，别说是北京，就是新加坡，恩爱也能去。

“恩爱，你应该告诉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就算不能真的帮上什么忙，也能给你出出主意，又或者，陪你聊聊也是好的。虽然我们嫁出去之后，总是跟着老公走，好像跟娘家没什么联系了。但是你细想，我们是血连着的亲人家人，是具有生命的联系的。你和你对象他们家……说难听点，离了就没关系了，可我们不一样。”恩秀摸摸恩爱肩膀，“妹夫家的那些事儿咱说到底，其实跟你无关，更和常宝没有关系。也不怪常宝气得要从镜濠跑回赢安，你自己想想，你把钱给出去了，你让你闺女上学怎么办？她才二十来岁，自然是想多学点，多经历点的，你一个当妈的，不给她这样的保障，你指望谁给？要是你姐夫敢让他们家的人把琴琴上学的钱拿走了，我能半夜把他扔河里。”

听到这时，李综吉“啧”了一声，伸手锤了恩秀一下：“你胡扯什么，你给人家扔河里干什么？”

“我不就开个玩笑，打我干嘛！”恩秀身子一扭，躲开接下来的一拳。李综吉便接道：“其实除了出人命的事儿稍微严重点，其他你根本就不用管，他们闹他们的，你管好常宝还有姜明晏就行。现在你看看，费力不讨好了吧。听你的意思，姜明建他们在饭局上还有劲呛人呢，跤还没摔够。”

恩爱摇摇头，有些淡淡的：“那是因为有常讲话太放肆了。说那么绝干什么，以后还是一家子。唉，我也不知道了。”

恩秀拍了一下恩爱的胳膊：“有常一个小孩，你跟她计较什么？我们家琴琴有的时候说话也不着四六的，我都不管她，反正她上大学了，大姑娘，管她也不听，我给自己添那个堵干什么？”她站起来，又继续整理地上的行李箱，“你啊，就是瞎操心。喏，”她从行李箱里掏出两包喜糖扔给恩爱：“给你俩拿的，这里面巧克力不多，常宝也能吃。”

恩爱道了谢，把里面的糖果倒出来扒拉，把里面的巧克力都给挑了出去：“姐，还是你潇洒。”她羡慕姜恩秀的心态，但总觉得自己做不到——尽管她都没有尝试过。

恩秀“哼”了一声：“不潇洒活不久。”

“是这个道理……但是，人活一世不就活个孩子。她不好，我也不好。”恩爱叹道，又绕了回去。

恩秀摇摇头：“你大哥大嫂家是全迁就孩子了，孩子怎么样，他们怎么样？你典型的自己没活明白，却在那操心小孩，你说那么多有用吗，得让她们自己碰。”恩秀拿着一床她自己带的床单，道：“起来，我换个床单。一屁股拍那净碍事。”

恩爱赶紧从床上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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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常戴着副墨镜站在她们酒店门口嘬豆浆的时候，天上堆起了乌云。她摸了一下随身的包确定有伞，才松开手。她单手将夹克的扣子扣好，广东的一月初，风吹着，透着稀罕的凉。

她昨晚三点才睡，黑眼圈实在有些严重，只因跟严玮桢唇枪舌战。自从姜明建他们回了赢安，就一直在到处托人找工作，最后找到了严玮桢头上。严玮桢没有那么通天的本事，她自己家的事儿还没有完全解决，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家的事儿。但奈何姜飞宇姜非凡现在都是无业游民，最多的就是时间，他们动不动约严玮桢出来吃饭，烦的她想离开连夜离开赢安。

有常便问她：为什么不走？

严卫东发疯之前，严玮桢还说要去南京找姐姐求助，可她最后还是没去。

严玮桢回：我不能丢下我爸我妈自己跑掉吧，他们现在就剩我一个了。我不能太自私。

就这一句，两人掰扯了俩小时。最后严玮桢撑不住去睡了，有常气得一边发微信跟琴琴聊，一边跟李若拉坐在客厅吐槽到两点多才爬上床休息。

“这小墨镜戴的，挺有范儿！”恩秀一看见有常，就打趣道。有常笑笑：“我出门的时候还有大太阳呢，谁知道现在没了。走吧。”

等到了吃早茶的地儿，有常这才把墨镜摘下来。恩爱打眼一扫就知道她肯定熬了夜：“几点睡的？”

“没看。诶，琴琴，吃艇仔粥吗？”有常赶紧岔开话题，琴琴也乐得配合。

恩爱垂下眼去，她其实昨晚也没睡好，时睡时醒，只是她的皮肤早不像有常那样嫩，稍微有点变化就明显得很。她的黑眼圈和辗转难眠都被盖在了暗沉的肤色和肿胀的眼袋下面，外面压着的厚厚眼镜片也是一层隐形衣。

她低头，把餐单递给大姐和母亲。

即便无人发现，恩爱今日也想去买一瓶精华，好好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