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毅回到宿舍洗完澡之后发现孔令书还没有回来，问了其他舍友之后才知道他突然跑了出去。他顺着宿舍的方向寻找着，路上问了几个回来的校友，才知道孔令书在操场上疯狂的奔跑着。

赵明毅走到操场门口时，操场上的人已经没几个了。他没能一眼看见躺在草坪上的孔令书，疑惑着他是不是去小卖部买水了。刚好另外一个同班同学走了出来：你来找孔令书的吧？他在草坪上躺着呢，刚发疯了似的跑了好久。

赵明毅听说连忙一路小跑进操场，看见孔令书躺在一个不怎么明亮的角落里，眯着眼睛、胸膛还在不停地剧烈起伏。赵明毅走上前，一把坐到他身边：“怎么了，锻炼身体也不用这么狠吧！”赵明毅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看着孔令书说道。

孔令书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呼吸声，没听到有人走近，被赵明毅碰了一下吓得连忙睁开了眼睛。

就是这样几秒钟的时间，二人的眼神相对着，赵明毅的眸子映衬着路灯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明亮，孔令书几乎在他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惊恐。

他有些被吓着了，被这几秒钟的近距离对视唬住，不自在的挪开了自己的眼神，朝另外一边看去。

赵明毅看着他逃避的眼神，想不明白为什么，硬生生的掰过他的脑袋，“说话呀，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孔令书看着赵明毅的嘴唇不断蠕动，耳朵里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太近了，赵明毅你离得太近了！孔令书内心呐喊着，用手推开赵明毅坐起身来：“我没事，就是想跑跑。”。

“那走吧，我请你喝水，然后咱们就回去，马上要闭寝了。”赵明毅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伸出手想拉孔令书一把，孔令书却双手撑地爬了起来。

赵明毅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有一丝的尴尬。“不对劲，孔令书这家伙不对劲！”，赵明毅心里嘀咕着，但想来也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来，也就作罢。

从这一晚之后，孔令书越来越注意赵明毅的一举一动，也越来越注意到自己内心奇怪的悸动。他强迫自己和赵明毅分开行动，搞得赵明毅一头雾水，连以往撒娇耍赖的招式也行不通了。孔令书如此刻意的躲避赵明毅，让他有些受伤，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让孔令书要这样躲着自己。

知道孔令书是个不怎么外向的人，但是自己已经非常努力的再打开他的心扉，这会儿怎么好好地就打回原形了呢？“搞不明白，真搞不明白！”。

暑假来了之后，孔令书和赵明毅各自回家，僵化的关系还没来得及破冰呢，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回家之后的孔令书没能度过一个愉快地假期，因为回家没几天之后，他就梦见了赵明毅。

孔令书先是梦见自己在操场上奔跑着，然后奔跑的人变成了赵明毅。赵明毅向他奔跑而来，带来唇齿的相拥和温暖的感觉。

潮湿一片之后的孔令书从梦里醒来，他失落地躺在床上，内心一片是没有尽头地绝望。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赵明毅。

这是一场绝望的认知，他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样子。他是那样唾弃孔卫良，可是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分别呢？如果有一天母亲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呢？

孔令书不敢细想，他起身收拾弄脏的床单之后洗了个澡，然后若无其事的出门去了。

这之后地几个夜晚，赵明毅都会来到他的梦里，短暂的欢愉之后便是漫长的罪恶和痛苦。漫长的暑假就在孔令书这样矛盾的感受中结束。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不论赵明毅怎么向他示好，孔令书永远同他保持着距离。直到有一天赵明毅趁着寝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问出那句：“你是不是发现我喜欢你，才这样躲着我的？”。

赵明毅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声音不大不小，在孔令书听来像是自言自语。但这句话在孔令书的耳朵里像是炸了一颗地雷，除了无数的轰鸣之外，再没有其他有效的声音能传入。

赵明毅在慢慢地靠近，他转过身来走到孔令书的身后，“你很讨厌我吗？哪怕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哪怕我从来没有挑明和幻想过你会和我在一起，只是这样默默地喜欢你，你也要这样躲着我吗？”。

赵明毅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颤抖，孔令书的电脑屏幕暗下去，他看见背后的赵明毅满脸泪水，不负往日里灿烂的笑容。他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里带着这样哀伤地眼神，没有一丝光亮的、悲哀的眼神。

孔令书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赵明毅。不是不喜欢赵明毅，只是他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和父亲一样，是一个“同性恋”。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身份，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孔令书没有回过头去看赵明毅的眼睛，只是低着脑袋轻声说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赵明毅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这样的话最终也没能从孔令书的嘴里讲出来。

他沉默了，他的沉默在赵明毅看来等同于默认：他厌恶我，厌恶我对他这样的喜欢。

从那天之后，孔令书和赵明毅之间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们再也没有出现在同一场活动中，生活里也尽量地避开对方出现。

意识到自己感情的孔令书十分矛盾与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情滋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谈了一段短暂的感情，他频繁地和那个女孩约会，努力地让自己喜欢上那个女孩。可是和她出去玩的时候，孔令书没有开心的感觉，也没有悸动的心情。他看着漂亮的女朋友，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午后满脸泪痕质问他的赵明毅。

赵明毅在得知孔令书谈恋爱之后，就离他更远了，甚至为了避免抬头不见低头见，赵明毅直接租了房子住到了学校外面。这短短的几个月，赵明毅瘦了一大圈，笑容也明显少了许多。孔令书虽然心疼，但还是没敢踏出那一步。他会托人给他买吃的喝的，但从不在他的面前出现。

孔令书在两个月之后结束了这场短暂且荒唐的恋爱，他知道自己完全没可能会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便只能满是愧疚地选择了分手。

同学们都开玩笑的说形影不离地孔令书和赵明毅是分手了，其实不知内情却有几分相似。赵明毅听了这种话总是勉强地笑一笑。

同赵明毅的这段关系直到毕业也没能缓解，虽然两个人都互相喜欢，但是孔令书不明不白的态度打断了赵明毅进一步追求的脚步。

毕业那天，孔令书远远地看着赵明毅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合影，他很想走上前同他拍一张照片的，但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赵明毅也看见了孔令书，看见他远远地站在树荫下，踢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赵明毅主动走上前去，搂住他的肩膀：就算不愿意，也就最后一次了，留个纪念吧！

他们的关系始于一张照片，也终止于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两个青年，一个身披阳光笑容明媚，一个隐身树荫眼角含泪。一切定格于这张相纸，曾经彼此绽放的青年被尘封在岁月里，蒙上旧尘再难以被提起。

赵明毅离开的那个夜晚，孔令书喝得酩酊大醉，可是一切徒劳，没有勇气开口明言的喜欢，终究如同泥土下不曾发芽的种子，没有人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