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的问题不难回答，答案只有“是”或“否”两个选项。

谢伊没有回答，迎着赫敏真切目光的瞳仁有些涣散。

答案当然是“否”，这毋庸置疑。可这个简单的问题难免会往后衍生，变为——你想要什么？

如果是两年前，回转到在斯内普办公室做就业咨询的那天，那时的她很轻易就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想要巫师们的未来更好一点。

一点的标准到底在哪？不好确认，但可以从过去借鉴。

巫师并不都在故步自封，事实上从百年前就有人想要引领革/命，带领巫师们建立新的秩序。

第一个人叫做：盖勒特·格林德沃。

这个名字在欧洲大部分地区都是禁忌，很少有人会提起这位将战争席卷到巫师界的黑巫师。

现如今，新一代小巫师也对他少有了解，特别是在未被侵扰的英国，“格林德沃”这个名字最常出现的地方只在巧克力蛙画片，以及无人在意的魔法史。

格林德沃最终失败，并且给魔法和非魔法世界留下极大的恐惧与创伤，但他留下的不只是伤口——还有某些流动在全世界纯血心底的蠢动。

见识到魔法那巨大破坏力以及它可以带来的利益和权力，恰巧这还是自己所拥有的天赋力量，有多少人不会为此心动？又有多少人会乐意遵守《保密法》？

特别是那些千百年来都为此自豪，蔑视麻瓜的纯血。

所以第二个人，在纯血家族的期盼和注视下崛起了。

——伏地魔

且不说这笔投资正确与否，但在极大程度上反应了纯血们的态度。

休斯当然也不例外，若非隐隐有对纯血地位的期盼，以及不可言说的投机心理，德克斯特真的能加入食死徒吗？

如果华金当初真的愿意全心全意地支持邓布利多，他大可以选择让德克斯特转学或是留在家里学习，完全可以避免接触已经被食死徒浸染的斯莱特林——自然也没必要和布莱克家族联姻。

即使华金没预料到这些，到最后他也能如同布莱克家族那般将德克斯特除名，这样德克斯特连森林都找不到，更别提带着食死徒上门。

那天发生的事情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带来了无数痛苦，可唯有思想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一个纯血家族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灾难，就彻底放下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的骄傲，完完全全和麻瓜亲密起来吗？

而且家族内的每个人其实都相信暑期卢修斯·马尔福带来的说辞：从没有人下令要抹除掉一个纯血家族。

相信这句话不是想要倒向神秘人，事实上那场灾难的起因本就让所有人感到不解——因为没有理由。

从最浅显的地方看起，伏地魔的崛起本就靠纯血家族的支持，若仅仅是因为华金的态度就要灭掉休斯全族，那其他纯血凭什么认为他不会对自己的家族下手？四处放鸡蛋的又不止休斯一家。

况且就连全员向邓布利多靠拢的韦斯莱和隆巴顿家族都没受到这样的待遇，交出一名直系血脉，并且其他族人都没加入凤凰社的休斯凭什么呢？

也正因此，家族虽然愤怒、痛苦、疑惑，但最根本的想法仍旧和过去一样，并未因此彻底亲近麻瓜。

谢伊本身就接受这样的思想成长，更别提中间还有那些灵魂残片的灌输，要不是那场意外，也许她的想法会与伏地魔无限靠拢。

然而意外发生了。

她无法再如同伏地魔的思想，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又能建立起多少属于自己的观念。

于是她看着世界看着书本抵抗着自己，缓慢地向前摸索，在这期间“巫师”这个词永远都是核心，只是不愿再添加上“纯血”。

她没有完全敌视麻瓜，可她天生就是巫师，也只会优先以巫师的视角来思考。

赫敏所带来的世界是奇妙的，也是令人感到恐惧的。

无论是那座能甩开学校半座城的图书馆；还是那所在教学上似乎让霍格沃茨拍马不及的大学；亦或是那些书本中让她几乎无法理解的奇妙科技。

从一开始她就感到震惊与担忧，而这些情绪在从巴黎回归，看完麻瓜世界的历史过后，被加深了不止一层。

如果，如果世界大战在巫师和麻瓜之间再次发生呢？如果猎巫战争再次诞生呢？魔咒与枪炮到底哪一个更快？又是哪一边的人口更能经得起消耗？

这是近乎让她不敢思考的问题。

还好，在那时候她还有很多时间，灵魂的痛苦从来不会成为思考的阻碍，还拥有家人、朋友无条件的支持。

而且魔法界同样有人意识到其中的威胁，已逝的巴蒂·克劳奇便是其中一位，从他那身贴合的麻瓜打扮就能窥见一二；学校的布巴吉教授也十分赞扬麻瓜的发展，还一直期望有机会去麻瓜界生活几年，好近距离研究双方的差异；还有威尔海姆·维格沃希，写下《英国麻瓜的家庭生活和社交习惯》，介绍电力等麻瓜社会的知识。

察觉到的人不多，可一直都有，也一直有人在做不同的尝试，谢伊原本也会顺着自己的想法行动。

只是在她的世界观里，提防和保证巫师地位才是最核心的想法，不会如同布巴吉教授一般亲切。

可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转眼间什么都不一样了。

华金逝去，灵魂恢复，伏地魔归来——战争将至。

她还没来得及重新理清自己的思想，甚至还没从过去和死亡组成的泥潭里爬起来，命运就不由分说地把所有人往不同的轨道上推动。

她现在想要什么呢？

谢伊从漫长的思索中醒来，她扶着护栏缓缓起身，久违地让脸庞沐浴在月亮和繁星的光芒下。

“我会慢慢地，自己寻找。”

她温和地看向赫敏，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不是不愿意接受劝告与开解，只是因为那些人与神明没有被她放入内心。

“往前走吧，赫敏·格兰杰小姐。”

她朝赫敏露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阴霾仿佛在这一刻被洁白的光彻底净化：“往前走吧，只要你在前面走，我就能知道自己不应该做什么。”

“我的未来我能自己寻找。”

“我只需要有人给我一条底线。”

“一条——别让我掉下去的底线。”

赫敏坐在原地仰望着她发怔，嘴角轻轻噏动，盛满月光的双眼闪出几分晶莹。

她一直确信，从谢伊醒过来的那一天就确信这位坚强的女士会重新站起来，即使是暑期了无音讯地那几日也从未怀疑。

她认为就算没有自己，谢伊也能从荆棘中走出来，也许会晚一些，可那是一种必然，因为她已经站起来了无数次。

现在，她只是给予谢伊所需要的一些支撑，以及一点照清前路方向的光亮。

这很好，她无法克制也不愿克制地露出笑容，情不自已地站起身，着迷地将那道熟悉却绽放出新生的身影纳入心底。

她用力地拥上去，热切地亲吻着。

“我会，一直，一直，接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