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忧归担忧，最后一天的假日还是要好好利用，毕竟从明天开始可能就要面临无休止的焦虑了。

话虽如此，赫敏还是一睁眼都没睡好。

看上去谢伊昨晚胸有成竹地表示自己会注意安全，可一想到她这些年的行为，这些话就完全没办法让人放下心。

还有那句没说出来的目的，赫敏想了一宿也只是把它和火车上说的基金会联系起来，但仍旧想不明白谢伊到底要做些什么。

没办法，除去这一条她又不知道其他情报，总不能没评没据的胡乱分析，那只会把自己带进沟里。

然而谢伊不愿透露更多信息，只说：“一切都还只是想法，要是还没开始就失败那也太丢人了。”然后就借口困意汹涌，催着她上床睡觉。

短暂的黑夜过去，谢伊倒是因为习惯于混乱的作息，所以没因为睡眠不足而困倦。

可赫敏不行，她先是讲了两三小时的故事，又进行过一番脑力活动，最后还思考了接近一整晚，现在只能倒在马车上打瞌睡。

今天的目的地是劳嫩湖，据格兰杰先生说这是尔卑斯山脉最高的黑水鸡和绿头鸭的栖息地，虽然冬天看不见。

作为自然保护区，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小镇上还有绕湖的马车可以雇佣，这个季节还可以看见雪天的湖光风景，很适合用来休闲。

有些过于休闲了，谢伊看着被马车摇睡着的赫敏想。

不过湖面很不错，特别是在飘落雪花的冬季，反光的冰和周围的树林相章得益，很适合用于圣诞节。

现在似乎不是思考圣诞节的好时候，因为赫敏的瞌睡，四人马车陷入一轮奇异的沉默。

格兰杰夫妇不算沉不住气的人，作为牙医——这可是极为精密的工作，她们的耐心向来很好。

但总要看面对什么事吧。

比如现在——谁能用平常心面对女儿的女朋友呢？？

女朋友……想到这个词格兰杰夫妇还是会感到心梗。

不过过了昨晚，她们隐隐还有些庆幸。

往好了想，还好是比较了解的女巫，如果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巫，她们恐怕会比现在更焦虑。

这样一假设，格兰杰夫人暗地打量的眼神都柔和了几个度。

格兰杰夫人是放松了，被她盯着的谢伊没法放松。

因为赫敏正靠在她身上，马车稍一摇晃，两个大人的眼神就开始警惕，时不时地还会从忧愁、庆幸、懊恼、烦闷等等情绪中替换。

谢伊只感觉自己坐的可能不是马车的软垫，说不定是叫做炸尾螺之类的东西。

“很抱歉，隐瞒二位这么长时间，”谢伊终于忍不下去了，等格兰杰夫妇的眼神在她们身上转了足足三圈后，她开口说，“对于昨晚的缺席，我深感歉意。”

格兰杰夫妇同时打了个激灵，一面惊慌地看赫敏有没有被吵醒，一边被谢伊的礼貌用语酸得倒牙。

“不必担心，魔法在这种时候总是有些便捷的用处，”谢伊有点想笑，但她咬着舌尖把笑意憋了回去。

“请容许我重新做自我介绍，”她平和而郑重地说，“谢伊·休斯——赫敏·格兰杰小姐的女朋友。”

听见这句话的格兰杰夫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拍起胸口给自己顺气。

坏了，感觉还是需要速效救心丸。

“咳咳，”格兰杰夫人轻咳两声，确认赫敏没听见才敢开口，“谢伊，不用，不用那么客气……唉，不，你习惯就好。”

格兰杰夫人止不住地叹气，看过来的眼睛里始终藏着点心疼：“身体还好吗？抱歉，赫敏昨天和我们说了些你们的经历，还希望你别介意。她只是提了一两句，不算很完整，但我们猜测那不是特别容易熬过去的病症。”

谢伊愣了愣，这种开场白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很快反应过来：“没关系，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然后侧头看向赫敏：“她救了我很多次，并不难熬。”

“也谢谢你对赫敏的照顾，”格兰杰先生接过话头，弯下头向谢伊道谢，“没什么不合适的，”他果断地挥手打断谢伊的阻拦，“赫敏说你帮过她很多，无论是学习上还是其他方面，作为父亲，我理应向你道谢。”

“只是……”格兰杰先生犹豫了一会儿，和妻子对视后才下定决心问，“赫敏尽力把所有事都往安全的方向描述，但要知道这在父亲和母亲眼中，那些掩饰其实很拙劣。”

格兰杰夫人接着说道：“谢伊，赫敏经历过很多危险是吗？”她苦笑着握紧双手，“未来还有更多危险，对吗？”

谢伊整个人都绷紧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格兰杰夫妇会问这个问题，屁股下面的炸尾螺现在都进化成了毒角兽的角——锋利而且随时会发生致命的爆炸。

她僵着脸看向赫敏，恨不得现在就闭眼昏过去，连续面对三场要命的对话几乎让她精神见底。

格兰杰夫妇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明显表现出不给答复就不罢休的模样。

还不如不搭话呢！谢伊苦着脸想，就她现在这该死的反应，给不给答复还重要吗？

她都快要把进二十年的哀伤叹气给用完了，最后深深地看了赫敏一眼，祈祷她不会气到发狂。

“……抱歉，是我没保护好她。”这根本就是默认，谢伊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只感觉对面的两道目光变成阿尔卑斯山脉压在身上。

“不，谢伊，别道歉，这里面没有你半分过错，”大山般的目光只是错觉，格兰杰夫妇听见她的道歉连忙摆手，“我们知道赫敏的性格……”

格兰杰夫妇苦笑着，又止不住地叹气。

格兰杰先生黯然地看着赫敏：“我们一直很担心，魔法对我们而言太过遥远，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他歉然地看向谢伊：“谢伊，事实上我们对魔法界的印象不算太好。”

谢伊对此不算很意外，她很清楚巫师在外的名声，要是有人说自己特别喜欢巫术、魔法、巫师，那才令人感到惊奇，况且对角巷留给这两位的印象可不算美好。

“我明白，毕竟是巫师，”她理解地点点头，“抱歉，当初马尔福先生和韦斯莱先生让你们受惊了。”

“谢谢你的理解，谢伊，”格兰杰先生的眼神愈发和蔼，“我们很难理解那些魔法世界的东西，只能从赫敏的描述和那些影视里了解，而且按照她对那个叫做……”

他拍着脑袋回忆，“哦……家养小精灵族群的担心，魔法世界好像不像一开始看见的那样美好，富有幻想。”

“再加上赫敏所经历的那些事，二年级时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给我们送信……她用期末考试来掩饰自己忘记了，但她除了那段时间从没忘记和我们写信……我们现在才知道……”格兰杰先生深吸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看着把脸埋在谢伊肩上的赫敏不放。

格兰杰夫人无奈地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说道：“危险、思想老旧、还停留在两百年前……这就是巫师社会给我们的印象。”

她摇摇头苦笑，“可赫敏在那里，而我们只是英国的牙医，认识的朋友没有一个知道魔法世界，更没有了解和帮助自己女儿的途径……就连知道那些危险都要等到两年后……”

格兰杰夫人的眼角抽了抽，她掩饰般地摩挲起鼻梁，顺顺气：“但她喜欢那……”她深情地看着女儿，“她喜欢那，我们怎么能阻拦她呢？”

谢伊很难过，她看着格兰杰夫妇发红的眼角和时不时抽动的鼻翼，心里盛满了从未体验过的哀伤。

灰色的眼睛不断在格兰杰一家身上闪躲，可到最后谁也不敢看，她在躲什么？她也不明白。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谢伊忽然有点想乔丽丝夫人，也有点想欧内斯特，她想抱住谁，也有点想谁来抱住她。

但乔丽丝夫人和欧内斯特不会出现在这里，也很少会给她一个拥抱。

她胆怯地窥视过格兰杰夫妇，忽然明白她想要的拥抱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世界上，或许曾经有过，但未来不会再有。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感受着透过衣服的湿润，这才发现自己无法给一个母亲和一个父亲任何交代。

她哑着嗓子，强打起精神最后也只能说出：“我很抱歉……”

“别，别道歉，谢伊。这不是好习惯，”格兰杰夫人摆手说道，“我们没想要给你压力，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一直都知道。”

马车停了，停在一片野炊地，雪也停了，篝火在营地中央徐徐生烟。

周边围着几个木屋和小帐篷，带着孩子的家庭在里面欢声笑语。

车夫在前面吆喝着让乘客下车，他赶着让马匹去马棚吃今天的草料。

格兰杰夫人率先站起来，揉着眼眶，小声地抽着气：“我们希望女儿永远快乐。”

她放下手，眼里含着谢伊看不懂却能深刻理解的感情：“她说……她看见你的每一眼都很快乐。”

格兰杰夫妇率先下了车，格兰杰先生是被扯下去的，因为他跌跌撞撞地擤着鼻子说不出话。

谢伊也想擤鼻子，她悄悄地抽了抽，抬起手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擦过眼眶，用力抱住身边把自己肩膀打湿的女孩。

“哭吧，宝贝。

别忘记要快乐。

她们希望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