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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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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又能解释什么呢?

难道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那本礼单拿出来,再告诉李相夷,四顾门已经成了官府的杀人刀,这次轰轰烈烈的武院考核,不过是场向朝堂献媚的表演?

告诉他,你成立四顾门时的理想,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偏了方向?

其实正如单孤刀所预料的那样,如今方多病根本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李相夷。如果是在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时候,方多病或许还可以慢慢和李相夷讲这件事,和他一同处理,但现在不行。

太多人都在看着他们,听着他们说话了。

旁观他们三人冲突的都是来考平险院的四顾门门客,是尚武的江湖人。如果他们知道单孤刀为了讨官府信任,把百川院的院主和弟子都留在伯言城里做人质……人心激愤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一旦方多病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四顾门就真的完了。

朝堂、江湖,再难容下四顾门。

李相夷也会被这事牵连,那些本该对着单孤刀的辱骂,都会因为李相夷是四顾门的门主,直接扎到他的脊梁上。

李相夷才十七岁。

他是江湖第一,是天之骄子,是初生的一轮朝日,是多少人的景仰与希望。方多病又怎么能让李相夷半途陨落,从此沦为世人笑柄。

方多病与李相夷相对而立。

如今被李相夷拿剑指着,方多病也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率先把自己的尔雅剑收了起来,表示出不再攻击的意愿。

但李相夷执剑的手依旧没有动,少师剑仍直直指着方多病心口位置。有力的手指握紧剑柄,李相夷向方多病逼近两步,把剑尖直接抵在了方多病衣服上,只需轻轻用力,那柄斩尽宵小的少师剑就能扎破他的心脏。

方多病已经能感受到剑锋透过衣衫传来的寒意了。他低下头,去看那柄熟悉的剑。

少师。是把好剑。

他应该避开的。李相夷不是李莲花,谁知道这个时候的李相夷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提剑把他给捅个对穿,那个李莲花还在等他,等他把他的莲花楼从万圣道给拉回来——

这时方多病突然想了起来。

李莲花,早就死了。

于是方多病倏然并拢食指与中指,牢牢夹住了少师剑剑身,朝李相夷露出了个笑容:“门主,你来了。”

李相夷皱起眉头,见方多病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便冷声问道:“你方才分明看到我在此,为什么要当着我的面,对我师兄下此杀手?”

这也是李相夷没有立即对方多病出剑的原因之一。他很清楚,方多病是一定知道他就在附近的。既然这样,方多病就该知道,他肯定不可能当着李相夷的面取走单孤刀的命。

有谁敢在天下第一面前如此放肆呢?

但方多病还是这么做了……或许,他这样做,背后有其他的原因。

方多病只消一猜,就明白了李相夷心里是怎么想的,才会这样问他。他心中暗赞一声,李相夷遇到事情时其实冷静得很,并不是那样容易被别人挑拨的。

但李相夷不知道的是,方多病真的能杀了单孤刀。以方多病如今的功力,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剑神能比得上的。就算两人真的以命相搏,方多病也有自信能够先把李相夷给完好无损地敲晕了,再去取了单孤刀的性命。

方多病被游龙踏雪逼退,只是因为他从出剑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了主意,并不打算杀掉单孤刀。

杀了单孤刀,逞一时之快,又有何益呢?佛彼白石与百川院那些人的性命不管了么?李相夷的抱负、四顾门的声誉……全都不顾了么?

天下第一的护卫,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师兄?这听来未免太过可笑,方多病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不会这样折辱李相夷。

他向单孤刀出剑,甚至割伤他的咽喉,只是为了把伯言城城主礼单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此后他拿走礼单,单孤刀也能和那伯言城的城主有个交代,少牵累四顾门几分了。

于是此刻,方多病用手指稳稳地夹着少师剑,朝李相夷温和地笑了。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单孤刀飞到树上的那把剑:“门主,你应当能看得出来,是谁先下了杀手。”

“若是我在此之前就想杀单孤刀,他可断然活不到挥这一剑的时候。”

李相夷凝神去看那把插在树上的刀,顿时明白了方多病的意思。

单孤刀那拼尽全力的一剑在先,方多病封喉一剑在后。但事实上,单孤刀并没有与方多病搏命的能力——以方多病的武艺,如果真想杀单孤刀,他甚至连拼尽全力挥出那一剑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虽然说得很狂,但确实是事实。如今既然是单孤刀先发出全力一击,那最低也是证明了,在此之前,方多病并没有要取单孤刀性命的意思。

只这一句话,方多病便逆转了当前的形势。单孤刀捂着渗血的脖颈,气得拿手去指他:“方小宝,你莫要这样看不起人!”

李相夷却低声喝止了单孤刀:“师兄!”

弄清楚了先下死手的人是谁后,李相夷便利落地还剑入鞘,收了抵在方多病胸口的少师。照江湖规矩,既然是单孤刀先动了杀意,那方多病还击实是理所应当,便是他真的杀了单孤刀,那也只能说明单孤刀技不如人。

如今李相夷已经拦下了方多病那一击,实际上已经是插手了两人之间的争斗。他担心单孤刀,出手救人性命还说得过去,但若是再向方多病挥剑,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此事到此为止。”

李相夷心里烦躁,他知道方多病与单孤刀之间存有矛盾,但没想过,他们两人之间竟会爆发这种搏命的冲突。他曾在私下里问过两人为何互有摩擦,但不管是方多病还是单孤刀都绕了过去,不给他一个确切的回答,让他也无从插手。

“师兄。方小宝。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非要搏命的恩怨,但既然你们同在四顾门,又何必揪着往事不放?”

“此次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两个再有争斗。”

单孤刀对李相夷的处置相当不满意,他总觉得李相夷是偏心方多病,才会说出这番话来。明明他才是李相夷的师兄,方多病一个凭空冒出的家伙算什么?一个护卫,冒犯他这副门主、正院主,难道不该被逐出门去?

但方多病有顾虑,单孤刀同样也有。他怕逼方多病逼得紧了,方多病当真什么都不顾,把事情全部说出来,到时遭殃的还是他。于是他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嘲讽道:“方护卫武艺这样高强,我哪敢对方护卫有什么不敬之处。”

李相夷听得出来单孤刀言语里的不满,却也不好再行驳斥,一双锐利的眼眸冷了下来,又朝方多病看去。

方多病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不准备再听自己的小师父安排了。比起单孤刀的明嘲暗讽,方多病在李相夷面前一向态度好得很。即便是遇上了这种事,他也能朝李相夷笑出来,安然拱手,缓缓道:“门主。我与单孤刀理念不合,我不屑此人所作所为,与他实难共事。”

“你的意思是……”李相夷握着剑鞘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方多病朝李相夷轻轻笑了笑。

“门主可曾听单孤刀讲过,我们一路行来,那些作乱的盗匪贼人,最后都如何处置了?”

李相夷不假思索地答道:“贼首枭首,以儆效尤。其余贼人则废去武功,使他们不能再作恶。”

“而后由单孤刀将那些贼人交由当地官府,按大熙律法处置。”方多病补充道,他早在这方面做好了了解。原本是想着等这次考核结束了,再寻机会仔细给李相夷讲,但眼下看来是行不通了。他只好借这离别前的最后一次机会,朝李相夷温声道,“单门主此举严谨,但我差人去查了查那些山贼,又发现了些事情。”

“我们一路走过七山三川十二城,所遇贼人大多武艺平平。门主可想过,那些人在作恶前,是怎样身份?”

“——大多是当地农民。他们原本是因税赋繁重,无奈只得逃到深山大川中去,以避官府问责。但久而久之,这些人心生贪念,便做了山贼水匪,落草为寇,以抢劫掠夺为生。”

“不仅如此。其中有些人在站稳跟脚后,还与当地官吏沆瀣一气,把抢来的钱上交一部分,换来那些小吏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府要剿匪时,那些小吏便提前通告那些贼人,让他们暂避风头。我们这一路上也遇到过这样情况,那便是官府中有人提前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了那些贼人。”

“那些贼人被钱财迷了心窍,肆意抢掠,自然该付出相应的代价。但只是如此,还不够,不够。惩恶只是最下游的一环,要往上追溯。要让官匪不再勾结,要让贼人不再为恶,让他们拿起锄头而不是刀剑,这才能算了结。”

方多病上前一步,又一次与李相夷对面而立,稍稍低头,就又看到了小剑神有些愕然的眼眸,显然是没想过方多病说的这些东西。

和前不久那晚挺像的。只是不知这次说完后,他会不会再生一回气?应该不会吧。不过就算他的小师父又不开心了,方多病也不会在他眼前晃了,那就让李相夷自己生闷气吧,他可不打算再去巴巴的送点心了,免得到时又便宜了单孤刀。

“李相夷……相夷。”方多病认真道,“我知你胸中理想,也知你心中所愿。但一柄剑护不住天下人,平不尽世间恶。很多事情,不是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就足够了的。要想肃清这江湖,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倘若我一直留在四顾门中,能帮你的毕竟有限。既然我与单孤刀不和,难再共事,今日我便不如就此离去,也免得门中人心不和。往后你在四顾门,我在天机山庄,各自行事,同样共匡江湖。”

李相夷抬起头,看着方多病的眼睛。他知道方多病说这些话,是想要教他东西。李相夷是天下第一,他不喜欢别人来教他做事,但他并不反感方多病这样做。因为方多病说的那些都有道理,而这些东西,他原本可能是要花很长时间、跌很多跟头才能悟到的。

他其实挺喜欢这个方小宝的。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眸足够真诚,又足够智慧包容,让他能忘记一切年龄、身份等等问题,只去与眼前人相望,不自觉的,就把藏在心里的想法对他说出来。

……这样不可。

李相夷那时想,他不能如此。

于是他开始刻意疏远方小宝,想要在心中那不明不白的好感褪去以后,以更冷静的视角再去审视此人,思忖他说的那些话。

但是还没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态,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尽管方多病说得依旧真诚,李相夷也知道,以他与师兄之间到了搏命地步的矛盾,确实不适合再共事——

但他还是感到有些不舍。

真的要离开么,方小宝?不是说,此生不弃么?

李相夷后退一步,背过身去,声音依旧平淡:“你大可自便。来此一趟,好聚好散。”

停了停,他又补充道:“你武功确实不错,但也不必这样教训我,我自有考量。日后天机山庄若再如此插手四顾门门内事务,休怪我不念这几个月的情分了。”

“好。”方多病依旧微笑着,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李门主。”

李相夷偏了偏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回过头来。他朝单孤刀点了点头,率先迈出了步子。

“师兄,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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