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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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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这似乎是侠客们行走江湖时必备的东西了。

一杯琥珀光,盛来人间千般味道。文人借酒抒志,武者凭酒化意,不管是何时何地、何酒何人,只要沾上一个“酒”字,就平添了几分狂气。

在那些行走江湖的侠士里面,不爱喝酒的人很少。但令人惊讶的是,天下第一的李相夷竟然也是其中一个。他爱喝茶,凉茶苦茶来者不拒,便是路边几文喝到饱的大碗茶也能安然喝上几口。但若让他喝酒,他却鲜少会同意。

“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喝完以后就像有了什么依仗似的,去做点平日里不会做的事,一问便是‘喝了酒’,实在太不坦率……”

他说得言辞凿凿,就好像不曾在两年前借着酒意,在人家屋顶系红绸舞长剑一样。但他此时确实不必在意这些,因为他现在是“李莲蓬”,而不是那个天下第一的李相夷。

齐知原端着小酒盅,朝方多病笑着举杯:“你这弟弟真是有趣,倒是很有自己想法。”

方多病听了齐知原这一句“弟弟”,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轻轻晃了晃,与齐知原遥遥碰了一下,笑道:“前不久他见了我喝酒,还骂我说‘小楼醉饮声色,宝剑蒙尘何辜’呢。”

“看来莲蓬弟弟还是个剑客。”齐知原挑眉,恰到好处地评了这么一句。他朝李相夷腰间那把佩剑看去,见那剑被红绸一层层裹着,看不真切,但只看那绸布与系绳的料子,就知道里面的剑也一定很贵。

对于齐知原来说,“贵”,就能让他多看上这人一眼了。

李相夷放下酒杯,肃着脸去看齐知原。方多病坐他身边,扭头一看,就见他的小师父脸上明显是已经红了一片。他上半脸被银质面具挡着,只能看见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和银羽边缘点缀的红色玛瑙石一同盛着流光。而他下半脸裸露出来的皮肤被酒意熏红,在画舫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红艳艳的,一直延伸到衣领里去。

百梦之酒,名不虚传。你看,这天下第一的剑客,不也为它红了脸颊么?

方多病轻轻晃着小酒盅,单手撑着脑袋,笑着去看李相夷。而那舞台上的琵琶女还在继续弹唱着,咿咿呀呀,声音愈发柔媚。

“郎君呀郎君,看那冬日玉梅朵朵花,熙水悠悠思无涯,可抵得浮生百梦盛作舟,醉眠梦醒如一刹?”

在婉转动听的琵琶曲中,李相夷抬高了头,朝齐知原傲然道:“我是——很厉害的剑客。”

方多病眼里尽是笑意。没说出“我是天下第一”来,自己的小师父在办事时还是很靠谱的。恐怕李相夷是没想到这百梦之酒劲道这样足,开始时才猛饮了几大口,这才被激得有些微醺了吧。

而李相夷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顿了顿,指着方多病,补充道:“比他厉害得多。”

方多病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很快就笑得更开心了。如果不是此刻他们还在齐知原面前,不能这么早就露了馅,方多病怎么也要来一句“多谢李门主夸奖”。能被李相夷当成参照对象,这本身就是一种认同,或者说荣耀了。

而李相夷说这话自然不只是为了夸耀自己的剑术。或许他有一些这样的想法,但这并不是主要的目的。从方多病和齐知原开玩笑般说出那句“宝剑蒙尘何辜”开始,他们两人就在有意地把话题往剑术上引。

在和李相夷阐述盯紧齐知原的缘故时,方多病把齐知原的身世交代得七七八八,只隐去了他是个土夫子这点没讲。于是他们推断,如果齐知原怀有复仇之心,身怀武艺之人或许会显得利用价值更高,也就更容易在短时间内接近他。

齐知原方才果然也顺着方多病的话问了下去,看上去是留意到了李相夷的佩剑,也确实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而李相夷不但承认了剑客的身份,还向齐知原透露出方多病也是剑客,想来这个表面看上去浪荡不羁的青年自会有些想法。

听了李相夷的话,齐知原果然意味难明地看了方多病一眼:“原来小宝兄也是剑客。”

方多病指了指李相夷,向齐知原笑着摇头:“我不及他。”

李相夷板着脸投来一道目光,他望着方多病带笑的侧颜,说不清心里涌上的是怎样的情绪。从他认识这个方小宝起,不论他做出怎样姿态,这人都好像总是这样——永远都笑着看他。笑着喊出“此生不弃”,笑着说要做他的护卫,笑着和他一同剿匪,最后又笑着离去,说,往后各自行事。

方小宝。

这人是比他年岁要长不少的,但对他的态度却格外复杂。有些时候,这人对他温和、包容,试图教他些道理,像个想要给他引路的长辈。有些时候,这人与他一道谈天说地、并肩作战,像个平辈相交的好友。还有些时候,这人会明晃晃地朝他撒起娇来,又对他那样热忱,像个刚入江湖、爱听他故事的小辈……

矛盾又复杂的人,李相夷想。

我把你当成平辈好友,就是不知你与我相交时,究竟是把我当成了谁,又把自己当成了谁。

坐在两人对面的齐知原看着这两兄弟的模样,突然有些厌了。他往后缩缩,又坐成了那副没骨头的样子,脚一晃一晃的,说了句“你们关系真好”,就不再言语,专心喝起他的酒来。

他对方多病与李相夷两人的那一点探究心思好像都随着这句话消失不见了。一身粗布旧衣的青年懒洋洋地坐在珠辉玉映的画舫里面,一个人端着小酒盅,把自己与周围隔开后,独自观看人间。

方多病非常敏锐地觉察出了齐知原态度上的变化,还没待他做出反应,李相夷突然站了起来,把红绸裹着的少师剑横在他面前。

“……袁小宝,把你的剑给我。”

戴着半脸银质面具的少年剑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着裹了红绸的长剑,显得他皮肤愈发白皙。熙河的气息被夜风吹起,扰乱少年高高束起的长发,又撞进了画舫檐角悬挂的琉璃饰品中,清凌凌地响了起来。间杂挂着的莲花灯闪着些微黄色的光,一点一点连了起来,把冬日的夜空映得暖洋洋的。

方多病看着李相夷,微微睁大了双眼。在他想好怎样回答之前,他就已经解下了自己的尔雅剑,递给李相夷。

李相夷把他的少师剑轻轻一抛,扔到了方多病怀里。而他抬手拿过方多病的尔雅剑,留了一句“替我拿好”,就一旋足尖,飞身落在了绘着流云仙境的高台之上。

他没有用什么花哨的轻功,只是简简单单地一起一落,衣袂纷飞间,就已经格外好看。

正弹奏琵琶的歌女愣了一下,看到李相夷转头冲她微微一笑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累了小半晚的歌女顿时喜笑颜开,抱着琵琶退到一旁,纤细的手指只偶尔勾两下弦,准备给这兴起的小剑客伴乐。台下坐着的游人们见到这身姿清贵的少年侠客跃上台来,心知今日能见人舞剑,更是纷纷鼓掌叫好。

李相夷缓缓把尔雅剑举到与胸齐平的位置,不羁地笑着,眼睛却只看向方多病的方向。游人们的呼声与交谈声嘈杂错乱,他便向方多病做出了口型,无声地命令道:“看好了。”

他以四指轻轻一拨,手里握着的尔雅剑便旋了一圈,剑柄坠的美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吸引着众人的目光。而李相夷在剑身悬空的那短短一刹间,倏地转身抬手握住剑柄,将那把矜贵的君子剑给抽了出来,又反手准准接住了从背后落下的剑鞘。少年旋身之势不停,内力灌注之下,薄薄的剑身也随着他的旋转而弯成弧状,随着他手腕的抖动而划出水波一样的浪纹来。

铺满流云的高台上,红衣剑客和着琵琶曲翩然舞起剑来。或挑或刺,或削或斩,衣袂翻飞间,如北归雁群,如雪后竹丛,尽是大开大合的张狂疏傲、侠士风骨。那把雅致内敛的剑在他手中像是活了过来一样,重重剑影在他身侧铺散开来,如厚重的落雪,却又卷起万丈惊涛,向看他舞剑的人压了过去。原先还嬉笑交谈的观者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感受着那滔天的剑意。这时,其中一点红影从中穿过,猛地挥起手里剑——

他们想要逃走,却觉得身体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看那凛然一剑朝他们挥来!

咔。

琵琶声猛地收住,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去摸一摸自己的脖颈,在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还安安稳稳地在上面待着时,才松了口气,身子逐渐能够动弹。他们把目光转向那红衣剑客,过了几息,这熙河上最华贵的百舸浮梦之舟上爆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李相夷沐浴着众人狂热的目光,安然落在了方多病面前。他把尔雅剑剑尖指向方多病,示意方多病去看他的剑。

剑尖上挑着一盏莲花灯,那是李相夷在最后收招时从檐下挑来的。晶莹剔透的莲花灯泛着温暖的光芒,垂落的流苏在夜风中飘来荡去。在喧天的叫好声中,这盏莲花灯与李相夷、方多病两人,组成了唯一的静谧之景。

方多病看看那盏漂亮的莲花灯,又抬头看看李相夷,一向沉稳有度的脸颊上头一次出现了可称之为惊愕的神情。他用指尖与尔雅剑剑尖轻轻相触,又痴痴傻傻地抬头去看李相夷:“李……莲花……”

“莲花灯。”

李相夷当他说的是“你、莲花”,便补了一个字。少年朝方多病笑得志得意满,脸颊在灯光与酒意的共同作用下更显得一片通红。他放缓了声音,但语气里的自得与快乐却怎么都压不住。

“——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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