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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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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那盏被李相夷挑在剑尖的莲花灯,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齐知原袁子期,京南皇陵素手书生,一概被他抛到脑后去。他看看手里那盏灯,又去看看李相夷,张开嘴想要呼唤他的名字,却被百梦之酒粘住了喉咙似的,黏黏糊糊发不出一个音来。

他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琉璃制的花瓣,是暖的。

“送给我了啊。”方多病放轻了声音,看着那盏莲花灯,说,“真好看。”

李相夷把尔雅剑拍在方多病面前的桌子上,又从他怀里抽出自己的少师剑抱着,才在方多病身边落座。他看了一眼对面空空荡荡的位置,朝方多病问:“袁子期刚刚跳出画舫,你看见他是怎么去岸上的了吗?”

方多病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原先坐在他对面的齐知原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他与齐知原坐得那样近,本该在齐知原动作的那一刻就察觉到的,但他方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相夷身上,连眼睛都不眨,没给外界分出一丝心神,也就没有留意到齐知原什么时候从画舫里直接跳了出去。还是李相夷在台上舞剑,却一直在看方多病的方向,这才留意到齐知原在他舞剑时毫不留恋地转身一跃,从船上跳了出去,遁入黑暗。

方多病很坦率地朝他摇头:“我没有注意。”

李相夷却满意地勾唇笑道:“情有可原。”

他还想再和方多病多聊几句,可话还没说出来,周遭被他一支剑舞勾去心魂的游人们都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赞着这少年侠客的绰约风姿。人们纷纷问着他的姓名,问着这剑舞的名字,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戴面具的少年究竟是何来路,怎么能把剑舞得那样好看、那样痛快。

李相夷原先是习惯性地想报自己的真名的,又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用的是化名,便撇了撇嘴,随口道:“承蒙夸奖,在下李——莲蓬。至于这套剑招的名字……”

他看向方多病,轻描淡写道:“这是给你看的,就让你起名吧。”

方多病简直要被今晚接二连三的惊喜砸晕过去,他脸上难掩喜色,又确认了一遍:“李……莲蓬,你是说,要我给你刚才舞的剑招取名吗?”

李相夷点点头。他本来是想自己给那套即兴作成的剑招命名的,但是一想到自己顶着个怪模怪样的化名,顿时不是很想给“李莲蓬”的剑招取名了。他干脆把这事情交给了方多病,就当是送了个礼物,让他更开心些。

方多病立即严肃起来,搜肠刮肚,想要倾尽平生所学,给这套剑招取个好名字,不负李相夷的信任。他多愁公子取起名来当然是很好听的,尽管他曾经给自己的剑舞取过“李莲花的破酒壶”这样荒诞不羁的名字,但那毕竟只是玩笑之举,他也是取出过夜雨沾青衫、零星风前絮、西风梧桐雁等等有雅意的名字的。

在百舸浮梦之舟上,喝过百梦之酒后,舞的一套潇洒快意的剑招,结尾处又挑了舟上的莲花灯……方多病思忖许久,提议道:“你觉得,叫‘梦怜花’如何?醉后舞剑,梦里怜花,以花灯赠……友人。”

梦莲花?怎么这么俗气,名字草率得和“方小宝”一样。李相夷挑起眉毛,连脑袋都向后靠了几分,实在有些不想接受这样艳俗的名字。但他见方多病那样珍惜地捧着那盏莲花灯,想着自己既然有言在先,也就点头应允:“好,就叫‘梦莲花’。”

他扭过头,和众人强调:“这剑招,是李莲蓬的梦莲花。”

——这么俗气的名字,和李相夷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不要弄错了。

只是后来人们谈起那年冬夜,百舸浮梦舟上的那一曲剑舞时,总把那套剑招说成“梦莲花”。也有不知打哪来的消息想要纠正说,此怜非彼莲,该叫“梦怜花”才对。但人们觉得,莲蓬梦莲花,这不是更有诗意一些?

更有好事者纷纷去论辩是李相夷的“醉如狂”更好,还是李莲蓬的“梦莲花”更妙。但李相夷从未对此做过回应,江湖上也找不到李莲蓬此人,纵使他们吐沫星子飞了满天,争得脸红脖子粗,终究也得不出个统一的结论来。

不过这已是许久以后的事情了,眼下更要紧的还是京南皇陵之事。方多病虽多有自己盘算,但也不会对二十三条人命的惊天大案弃之不顾。

那夜直到天将破晓时,百舸浮梦舟才终于靠岸停下。方多病和李相夷倒是没有一直留在船上看旁人寻欢作乐,见齐知原已然离去,二人便运起轻功,从画舫上跳回了岸边。

李相夷脸上的红色慢慢消散一些了,但他较之往常仍是显得有些亢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回客栈的路上,一边去看京城不夜之景,一边与方多病聊天。

“这百梦之酒虽然没你说得那么夸张,但也确实不错。等我们回去时,记得搬上几坛,带给门里的弟兄喝。”

“我方才舞剑之时心有所悟。从前我使剑向来一往无前、不破不还,但今天却觉得,剑中当有破云势,也该有掬水柔。这样方能刚而不折,柔而不屈,才该是我的剑道。”

“但我说的‘柔而不屈’可不是像你那样,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的,思虑太重。没那个必要。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有我在,你且放心。”

“不过我倒是突然发现——李莲花,李莲蓬,方小宝,袁小宝。嗤,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些古怪的名字的。往后旁人要是谈起‘李莲蓬的梦莲花’,你千万别说是我舞的。”

方多病拿竹竿挑着那盏莲花灯,跟在李相夷身侧,与他一同往回走。在李相夷谈起心中感触时,他总是笑着颔首,却也不多说,只做个安静的听众。唯独在李相夷调侃他起名不力时,才争辩了一句。

“是是,不说不说。但‘方小宝’这名字可是我娘取的,里面还有些故事。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讲给你听。”

李相夷还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旋即笑得更开心了。他抬手搂住方多病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膀:“可以啊,小宝。”

方多病比李相夷要高一些,只好微微弯下腰,让小剑神把手臂往他脖子上面环。听李相夷喊他“小宝”和听李莲花喊他“小宝”是决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他此刻竟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还想学着李莲花,朝李相夷吐出一句“没大没小”来。

——我都三十岁了,你才十七岁,就喊我小宝?

然后他就想起了自己当年追着李莲花,一口一个“小花”的样子。

方多病洒脱地笑了,也抬起胳膊,架在李相夷肩膀上。两人勾肩搭背地往回走,笑语声在他们身后洒落一路,升上天空,变成了月亮的光辉。

第二日,他们两个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一直快到巳时才洗漱好出门。

李相夷换下了前一天穿的红衣,穿了件隐金纹的黑色袍服,方多病则是穿了件袖口绘竹的白色衣裳。两人慢悠悠地从客栈里出来,顺着拥挤的人群,走到了一处巷口的小茶馆里。

茶馆里人并不多,热闹的是巷子里。有说书先生在巷口支了张桌子,正讲着李相夷率四顾门去剿匪之事,引来不少行人围观。站在前排的都是孩童,一个一个听得入迷 ,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故事中顶天立地的大侠客。

折扇摇摆,说书人拉长了腔调:“只听‘扑通’一声,贼人被少师剑吓得跌坐在地,哭着朝李相夷求饶,说,‘李门主哇李门主,我等虽是草寇身,但家中上也有老母、下也有幼子,还望李门主饶我等一次,往后定不再犯!’那李相夷却把剑往他咽喉一指,怒目而视,斥道,‘谁不是父母生!谁不是寻常人!尔等昔日为恶,可料得到今日今时?’……”

齐知原仍穿着昨夜那套深褐色的粗布衣服,坐在茶馆靠窗的位置。杯里的茶已经凉得只剩些许温度了,他却浑不在意,侧着头往那说书先生的方向去看。他从视线余光突然瞅到有两人与他同桌坐下,转头一看,就见到昨夜那对异父异母的兄弟坐在他对面,那个哥哥还朝他笑着摆手:“子期兄,又见面了啊。”

齐知原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他们一遍,突然侧过头去,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李相夷猛地皱眉,椅子咣当往后挪了不少,齐知原倒是从袖子里掏出块破旧的帕子来,用力擤了擤鼻涕,才慢悠悠地回答两人:“哦,你是那个……百梦兄啊。”

前一天晚上才见过的人,哪里会不记得。方多病也不恼他装傻,仍笑眯眯地答:“在下袁小宝,舍弟李莲蓬。子期兄,昨日不告而别,今日就再相遇,可不是缘分么。”

“只要有心,处处都是缘。”齐知原含糊地回了一句,又问:“今日既然小宝兄来了,那这茶?”

“当然是子期兄请。”方多病不接齐知原的暗示,他可不打算再掏钱。昨夜百两一盅的百梦之酒他都请了,难道今日还要他出钱?

方多病大喇喇地拿了两个茶杯,拎起齐知原的茶壶,就给自己和李相夷各满上一杯。他浅浅品了一口,感觉齐知原喝的就是普通的绿茶,才笑着开口与他搭话:“昨天子期兄从船上纵身一跃,可是吓我一跳。没想到子期兄轻功这样好,我还以为子期兄不会武呢。”

“确实不会。”齐知原懒懒摆手,糊弄道:“我从河里游回去的。你看,这都染上风寒了。”

为了配合自己的话语,齐知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帕把鼻尖都给擦红了。

大冬天的,虽然河面没有结冰,但温度也是极低的。游回岸上去?是个人都知道他在鬼扯。

李相夷先不满了。他还戴着那半脸银质面具,收了脸上的笑容,平静问道:“你是在我舞剑时跳出去的。你不喜欢看人舞剑,还是你不喜欢剑?”

“哪有,小莲蓬,这可是你想多了。”齐知原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巷口的说书先生,挑起唇角:“我可喜欢得紧呢。你听那李相夷的故事,那剑耍得多威风。”

李相夷狠狠皱眉。

他听得出来,齐知原在念起“李相夷”这个名字时,声音里是明晃晃的……

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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