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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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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非常确定,在他的记忆当中,此前他从未与齐知原其人有过什么交集。想来齐知原是从旁人口中拼凑出了个李相夷的形象来,对他有了些不佳的看法。

若是未曾与他相交,全凭他人口中三言两语,便来评判他的话,这人委实不过一俗人。

李相夷直接向齐知原问道:“听你的语气,似乎是对李相夷有些不满?”

齐知原把手臂支在桌上,懒懒托着下颌,反朝他笑道:“是我忘记了,莲蓬弟弟也是个小剑客。你应该是挺崇拜李相夷的吧?少年轻狂,鲜衣怒马,挥剑平天下……听起来就让人心潮澎湃,对吧?”

“侠客本该如此,难道你有别的想法?”齐知原说的本该是赞美之词,但他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反倒显得言语中嘲讽之意愈发明显,李相夷便又皱着眉质问他。

“嗯,本该如此……”

齐知原又勾着唇角看向那巷口的说书先生,与周遭围了一圈的稚童们。他从鼻腔里挤出几声哼笑来,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模仿说书先生的腔调。

“李门主哇李门主,‘谁不是父母生,谁不是寻常人’——为何尔等江湖中人就能不顾种地纳税服劳役,只去思虑那儿女情长,武功高强?”

“满口大话,又空又假。随便打打杀杀,就敢妄称为侠。说要‘济困扶危,剪恶除奸’,眼中却只有江湖风月如戏,不见生民倒悬之急。稚子胡言,众愚附会,徒增笑尔!”

“你!”

被当面嘲讽的小剑神面色寒凉,冷飕飕地瞪着齐知原,呼吸都急促几分,看得出是气得狠了。

李相夷生气时,能对着方多病拍桌子瞪眼,写藏头词怒骂让他别犯病,毫不自拘。但在旁人惹他生气时,他倒会表现得很平静,只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用几句话把人给气得仰倒。

但齐知原的话说得太过刁钻狠辣,让他一时间也愣了愣,没有立即想出反驳的法子。

种地、纳税、服劳役,这些事情都是寻常百姓去做的,江湖中人……哪里会去做这些,哪里会去想这些?儿女情长、武功高强,这才是江湖人的追求,难道不该如此?

许久以来,人人皆默认如此,李相夷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但齐知原这样一讽,他却着实有些难以应对,便把这话先记了下来,打算之后再仔细思量。

齐知原几句话就把李相夷、四顾门乃至所有江湖人都骂了个遍,听得出来他不是针对李相夷,而是对所有江湖人都抱着厌恶的态度。只不过四顾门与李相夷在其中太出挑,他才会特别点出来。

方多病听着齐知原那怪声怪气的嘲讽之语,倒是没有插话,也没有出声替李相夷辩解,只自顾自地把玩手里的茶杯。

若是齐知原心里是这样的想法,当年他重伤出逃后遇见李相夷,两人之间必然发生过摩擦,眼下只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罢了。

何况齐知原那番话虽然尖酸刻薄,却也不是没有可以细品之处。他的小师父才十七岁便做了四顾门的门主,二十岁时又成为武林盟主,若他能早些俯首见苍生,实在是天下之幸。想来无论是李相夷还是李莲花,都是愿意的。

不过素手书生一介土夫子,他自己便是江湖人,却对江湖人有这样大的意见,也是奇怪。

而李相夷虽在江湖人算不算寻常人一事上被齐知原问住,但其余那些挖苦他满口大话的批判还是能够反驳的。他坐直了身体,严肃回道:“子期兄既然也知四顾门平匪一事,又为何说李相夷满口大话,又空又假?七山三川十二城,平了山贼水匪数百人之众,匪徒闻之惶然遁走,难道这就是子期兄所说的‘随便打打杀杀’?而今天下百姓对四顾门多有赞誉,连巷口那说书先生都还在讲四顾门的故事,这就是子期兄所说的‘不见生民倒悬之急’?掩目塞耳,高谈阔论,却还讥笑旁人所言为虚?”

李相夷开头时说得还平稳,到后面语速越来越快,朝齐知原厉然喝斥。

“李相夷未曾满口胡言,满口胡言的分明是你,袁子期!”

齐知原又别过头去,大声打了个喷嚏。他倒是好像完全没被李相夷刚才那一通气势磅礴的指责给影响到,揉了揉泛红的鼻尖,朝李相夷笑道:“消消气嘛。何必那么认真?莲蓬弟弟,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你觉得他们做的是实事,我觉得他们做的是虚事。你觉得他们为国为民,我觉得他们为利为名。你说服不了我,我也不打算说服你,不如我再请你们一杯茶,这样可好?”

李相夷断然拒绝:“不需你……”

方多病在一边及时按住了他。他朝齐知原笑道:“子期兄倒也不用像哄小孩一样对他,我这弟弟心里是很有数的。不如子期兄说一说,怎么会觉得四顾门做的是虚事,还是为利为名而做?也许能让我这弟弟心里有所启发。”

“唉唉,我可没有坐而论道的雅好,小宝兄这是让我当夫子了。”齐知原懒洋洋地歪了歪头,却也朝李相夷开口:“莲蓬弟弟,我且问你——大熙莫非只有那七山三川十二城?”

“自然不是。”李相夷答,“但有了这七山三川十二城,自然也能有九州三十六郡,四河十二江,七岭二十一山。”

齐知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对李相夷的回答很是不屑:“你这一句话,可是要累死李相夷和他的四顾门了。更何况,你以为那些匪徒贼人,都是剿过一次就不再有的?所以我才说,那四顾门做的都是博人眼球的虚事。现在天下都夸他们侠义,让他们赚足了气派,但实际能解决什么问题?百姓困苦,盗贼滋炽,哪能影响到这些超然人世的江湖客半分?啐!”

齐知原一口唾沫吐到旁边地上,李相夷皱皱眉头,却没有再发火。他凝眸思索片刻,问:“子期兄的意思是,四顾门之举只斩草,不除根,效用甚微?”

“难道不是?”齐知原反问。

“那照你看来,该如何‘除根’?”李相夷又问。

“这说来就长了,我可不想长篇大论滔滔不绝,还是让小宝兄给你讲吧。”齐知原没有给出答案,反把问题抛给了方多病。

方多病心中自有答案,但他无法在此时此处对李相夷说出来。他只好隐晦地点了一句:“子期兄可是绕远了。我们谈的是江湖事,你怎么扯到了治国策上?”

“江湖,江湖。”齐知原恹恹地掸了掸桌上的灰尘,“你是觉得这是江湖事,该有江湖自己的规矩?这江湖中人,可当真是高人一等了。”

方多病哑然。他并非不知该怎样反驳齐知原,只是他突然明白了齐知原的想法。这人看上去落拓不羁,实际上骨子里正统得很。再争辩下去毫无意义,就像齐知原所说的那样,他们说服不了齐知原,而齐知原也不打算说服他们两人。

他们心中的道是不同的。

李相夷也隐隐明白了齐知原未曾吐露的话语。他怔然片刻,问:“袁子期,你是不是觉得,江湖不该存在?”

齐知原朝他笑笑,轻轻“嗯”了一声。

他提起茶壶,给李相夷与方多病两人的茶杯里续满了茶水。这时候,他又难得地温和起来:“今日还是我多言了,莲蓬弟弟只消把我当一狂生来看就是。虽不知我是哪里惹来了两位的兴趣,但我来京城所为之事已然办妥,明日便要启程离开了。二位,他日有缘再见。”

齐知原起身,朝方多病与李相夷轻轻颔首,便径直离开了。方多病朝齐知原的背影挥手告别后,转身一看,见李相夷还坐在原位,动也不动,不禁安抚道:“这人说的话也不过是他自己的想法,听一听就够了,不用太过纠结于此。”

李相夷面色淡淡,手指在桌面上一点一点,看得出来是在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江湖武林,不是天下苍生。”

方多病在他旁边坐着,闻言笑笑,轻轻颔首,似是赞同。

李相夷把脸转过来,直视方多病,又说了一句。

“江湖武林,亦是天下苍生。”

方多病笑着摸了摸鼻子,望着李相夷那双认真的眼睛,感叹道:“看来子期兄虽然想法偏激,却着实让你有所感悟。”

“虽然还没有完全参透,但我已经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李相夷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感慨道:“先前我总是为你说的那些事烦心,但现在却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回去以后,我和师兄好好商议一番,定能拿出个适宜的应对方法来。”

方多病猛的一哽。

他这么费劲地带李相夷来京城找齐知原,怎么听上去最后像是便宜了单孤刀?

他酸酸开口:“我可是就坐在你旁边,你怎么不说与我商议,满心就是你那师兄?”

李相夷哼笑一声,气定神闲地反问:“敢问小宝兄,你这半途离去之人,是以何身份来与我商议事情?”

方多病现在是越来越能感觉到,李相夷对他那日离去的决定是真的很不满了。他便开始胡搅蛮缠:“自然是以你异父异母兄长的身份,莲蓬弟弟,你有什么心事是不能说与我听的?”

“那可多了去了。”李相夷想都没想,直接顶了回去。但他思量片刻,又悻悻然转移了话题:“袁子期说他明日离去,那我们……”

“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方多病并不觉得齐知原明日就要离开,那句话应当只是想让他们不要再跟着他罢了。他悠然答道:“我们做我们的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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