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赎罪

江聿柏看着眼前的人，轻声笑了笑：“我没疯，只是外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方怀玉这才反应过来江聿柏的那些异常的反应，她觉得自己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明明这些天的将养好了许多，但是她还是偶尔觉得自己疲累。她仰起头，看着江聿柏：“都听到了？”

“是的，你说你在嫁入侯府的四年后，死过一次。怀玉，我没想过，你那样抗拒书音，是因为你真的曾被她置于死地。”从前江聿柏只以为方怀玉是吃醋，他做到了十分的克制，对着方怀玉展示自己的忠诚，可是他仍然觉得自己和方怀玉之间有一层纱隔着。

如今他意外地明白了这层朦胧的纱是为了什么，他愕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是历尽痛苦归来仍然选择他的方怀玉。

“若是再来一次，怀玉，你还是那样坚定地选择了我。”

方怀玉眉毛抽了抽：“只是因为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向皇上要了赐婚的圣旨了。我若不选择你，便是抗旨不尊。”

江聿柏听闻此话，手松开了方怀玉，他顿了顿，随后艰难地说：“那若是没有那道圣旨，是不是你就不会选我了？”太子是个好的人选，就算不是太子，世家的子女嫁给的人也必定是极好的人家。

方怀玉见江聿柏紧张，既然是江聿柏紧张，她若是不吊着江聿柏说不过去。她歪着头在江聿柏怀中左思右想了一阵子，对江聿柏摇了摇头。

江聿柏低下了头。

但很快，方怀玉的声音传来：“我想若是重来一次，没有那道圣旨，我还是会选择你。”

方怀玉看到江聿柏眼睛一亮，看着自己的脸也有了生机，她忍俊不禁，这才想过害羞。

“为什么，怀玉？”

方怀玉觉得她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固执的人，谁能抗拒自己喜欢的人呢？她不能的，若是再来一次，她定然也会不甘心，也会想要努力努力，让自己去撞南墙一回。

“大概是小侯爷的模样刻在了我的心里，我又愚笨，可不就是要遇见你的那个傻子吗？”方怀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江聿柏没让她说完。

江聿柏怀着欢喜恭敬的心，愉悦地覆上了方怀玉的唇。他的手从后脑勺往下，轻柔地捏住了方怀玉的后脖颈，他觉得这样还不够，低着头顺着细长的脖子向下，贴在了方怀玉那跳动着的，重新给了方怀玉生命的地方。

那里滚烫着，鲜活着。江聿柏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怅然，自己当初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让方怀玉这样痛苦，这样不相信自己。

“所以你就说你做了个梦，其实你是知道故事的走向的是吧。”

“但我并不知道你故意瞒我的细节，我只能从我知道的那些慢慢延伸。江聿柏，大致的走向是不能变化的，虽然重来一次，我反抗了，但是经这一次我的身子还是慢慢有了损坏。事态的经过可以不同，但是结局都会是一样的。”

原来是书音的百般折磨，是书音弄得方怀玉如此，可是方怀玉现在也经历了别的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殊途同归的，方怀玉已经接受了。

“来日我也会因为身子不适合生养孩子，继续为人诟病。只是后来我一心求死，大概这以后得府邸都是书音的天下了。”

“不会的，”江聿柏听到这里已经足够心疼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来对方怀玉保证，“你放心，虽然结局是一样的，但是我一定会改变这过程。你的结局是死亡，那么我便要护着你，在这府上一生一世，我们携手白头，共迎死亡也是可以的，是吧。”

方怀玉没想到这么点往事，倒是牵扯出江聿柏这样的一番告白。她没设想过自己的结局，她想着若是能够偷来这几年的时光也就够了，她发觉那些错过里，都有着他们相爱的痕迹，只不过是时机不对，她没想到江聿柏甚至为她的以后设想了更多。

结局都是死，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方怀玉被这样一说，心中涌动起来许多的渴盼。她的心口又在隐隐生痛，好像在提醒方怀玉不要想那么多，不要那么贪心。

又或者是在提醒方怀玉。

这箭羽到底是谁的。

江聿柏看着方怀玉捂住伤口，悠然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他说：“这箭羽都是登记在册的，太子已经让人去查清楚了，并不是杜大人的。”

“但此事和他逃不了干系吧，他不能直接行动的。”方怀玉才不信这些。

“是他党羽的，这人在朝堂隐藏得极深，这一次跳出来也是好事。太子说这件事明面上要算了，不能大肆张扬，但是也得找个替罪羊。”江聿柏的手指了指外头，屋子外头正对着的是书音的屋子，这一切十分明确。

“或许，她不是替罪羊，她就是拉弓者呢？”方怀玉摸着自己的伤口，这和往日的拉弓的习惯有微妙的不同，射偏了有她动弹的原因，也有射箭之人本身心中有着慌乱的原因。

“那人和我无冤无仇，又不能进内院，怎么能够知道我们那日何时出门送太子？若是这些都不知道，又如何精准地将箭对准她呢？”

定然是有人在内院中接应，那么在这个府上，能够是杜大人一边的，还想要方怀玉死的，就只有书音了。

“江聿柏，书音曾对我说过奇怪的话。”方怀玉仔细回想，那些话看来没有由头，但更像是威胁，是胸有成竹，是想要她死。

“知晓了，现下若是查出些书音和那党羽之间勾结的证据，就能够将书音定罪。怀玉，我从前觉得做人留一线，对书音，只要她不危害到你，我是放任的。可是如今我知晓了书音对你的种种，过去的一切我不能弥补，那么就在今日，就在以后，我定然不会放过书音。”

“她是个参不透的可怜人，但是可怜人也可恨。从前我觉得她喜欢你，可是如今看来，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做杜大人的棋子，或许她对杜大人有些执念，但是她迷失了自己的，她太想要出人头地了，太想要让世人都看看她不好欺负，这一切都是她的执念作怪才有的。”

江聿柏听闻此话，皱眉沉思：“你要放了她？”

“不，我说过，我重活了一回，不想要做个好人的。”方怀玉摇头，她没有圣人之心，她现在更相信自己做的事会有因果，自己所有的结局都是自己种下的因，书音应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而不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看着自己死去而不救。

“若是她认罪，我要送她过上她想要的日子，我想要看看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会真的快乐。”她死的时候并不知道书音说的那天终于来了后，书音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她来了好奇，她可以送书音预先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时候书音会醒悟吗？

不知道，也不一定。

下定了决心的方怀玉好像看到了光明的未来，这样走下去，一切都和她死的那日会是一样的结局了，她也不算是篡改。

江聿柏欣然同意了方怀玉的法子，他修书一封写给了太子，将后续要做什么的事情都告知太子，请太子出手帮忙。至于审讯书音那些，自然也都是交给太子，江聿柏在一旁辅佐着即可。

忙完这一切，方怀玉才觉得自己没有白挨这一箭，还要多亏杜大人动了这样的心思，才让她现在和江聿柏坦坦荡荡，没有隐瞒。她以后便能对江聿柏肆无顾忌地说着那些话，那些往事也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回忆。

可是她却发现，今日的江聿柏总是在祠堂跪半个时辰，和自己吃饭的时候总是侍奉在侧，甚至每日都会给自己写一封书信。信的内容平平无奇，无非就是听了方怀玉说那四年的委屈，说那四年的痛苦，他一一回应了当时自己为何没有及时赶到，为何没能够护住方怀玉。

书信的最后总是怀着无比沉重的忏悔。

方怀玉觉得江聿柏做得太多了，她有时候甚至能在自己沐浴的时候，看到江聿柏坐在她的旁边为她洗头。

“江聿柏，不用这样的，”方怀玉终于受不了了，她抓住了江聿柏的手，“你是在干什么？”

江聿柏义正言辞，他这时候挺直了身板，目不斜视，好像时刻展示着自己的正人君子，证明着他做这些事只是出于好心。他吐露出几个字来：“我是为了赎罪。”

方怀玉差点吓得把木桶里的水都打翻出来，她苦笑不得地看着江聿柏：“那这下我觉得你做得足够了，还清了债，你可以恢复如常了吗？”

这样看起来，还怪吓人的呢。

江聿柏听闻，看向方怀玉：“夫人怜惜我，可是夫人真的觉得让我辛劳几日便舍不得我，就要原谅我从前的过错吗？”

“那倒也不至于这样严重，”方怀玉对江聿柏能有这样的愧疚已经很满足了，她转念一想，想出了个法子，“这样，罚你以后都对我好，用一辈子来赎罪，你看如何？”

“遵命，”江聿柏自然是点头的，既然夫人都发话了，眼下他也不用赎罪，那么现在他可不可以......

江聿柏看着木桶里坐着的肌肤胜雪的方怀玉，他吞咽了自己的口水，惹得喉结上下滚动。天知道他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