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抉择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方怀玉心中还是担心。太子也就是对她能够温柔几分神色，若是旁人，太子都是清冷的模样。

太子的话不像是假的，更像是来真的。江聿柏让她放心，她其实并不能够放心，但是她看了几日江聿柏上下朝，都相安无事，心情倒是又放松了下来。

她已经能够坐着绣花，听江聿柏身边的小厮汇报情况了。

小厮每日的内容无非就是说今天谁参了江聿柏一本，又是谁跟风。这些都无伤大雅，预警久了，如今方怀玉也练出来了。她想到自己之前是关心则乱了，倒像是王氏之前在庭院里打她的那一巴掌。

后来她忙于应付书音，周旋于和江聿柏的心意互通上，她忘了自己应该是挑起后院主子的责任来。她是一府的夫人了，有些事情她是逃不掉的，必须要面对的。

只是今日不一样。

今日小厮汇报来的时候，也将方怀玉扯了进来。小厮说：今日太子上朝，将那些折子都给小侯爷看了，他说要小侯爷选一样。

“选什么？”方怀玉停了手里的动作。

“太子说，可以让小侯爷身居高位，但要让小侯爷为天下苍生，做一个良臣。”

若是有二心，便可以从高处跌落。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方怀玉不明白了，他将针扎进布匹，递给如音。

“他们说小侯爷沉迷小家的风光，不顾天下苍生。他是要选择夫人您这个小家，还是天下的大家，全在小侯爷自己。”

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怎么还扣上了这样的帽子？方怀玉皱了皱眉，太子不会这样冠冕堂皇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他知道江聿柏的为人，也不会将江聿柏放置在如此境地。

太子前番已然和江聿柏达成联盟，太子知道江聿柏看过杜大人的自食其果，可是丞相没看过。

小厮说：“可不是，太子想要拉小侯爷入他的门下的。可是丞相大人说，小侯爷需要是这样的一个抉择。”

这是在逼江聿柏放弃方怀玉，为了前程，为了侯府的荣耀。若是江聿柏选择了方怀玉，那么不顾苍生的罪名就会扣死在了江聿柏的头上，如何都摘不掉。

若是选择了天下苍生，江聿柏可以保得官职，却要再一次被扣上不爱自己夫人，薄情寡义的名声。

方怀玉觉得江聿柏于情于理，会选择后者。她把自己忘却了，把自己从前与江聿柏的误会都抛却在了脑后。她甚至忘了自己重来一次是想要做个自私的人的。

可是她还爱江聿柏，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知道了那一切误会都是旁人所为，她也知道了江聿柏爱她，这就够了。她觉得自己这一世重来没有白活。

书音被移花接木赶出了府，故事仍然照着原来的发展下去，这一切都是江聿柏为她做的事情。她的身子在慢慢地好转，方怀玉差点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往正道上去的。

可是她发现自己用了一年的时日走完了自己的四年时光，梦没有醒来，故事也没有结束。她这才发觉自己从前纠结挣扎的不过是芸芸小事，

她和江聿柏的错过并不是因为某个女子，这背后暗流涌动的是侯府的整个命运。她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她死后，侯府仍然会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中去。

上天让她重来一次，好像是让她醒悟，看明白这世间的真面目，让她清楚这世间并不是只有情情爱爱。你心爱的人在你的身边一直默默地看着你，你不能死，你要重来一次，抓住他的命运，带他向上走。

要做到这样，头一样就需要心意相通。

相爱的人，能抵御一切权贵。

她和江聿柏的错过，不如说是命运，而她和江聿柏的重逢，不过也是因为命运。

“若是这样下去，江聿柏选择了天下苍生，也许就有折子上奏说江聿柏心怀大爱，年少有为，这一切应该就是受人指使。江聿柏没旁的人指使，唯有枕边人能吹风。”

若是朝中臣子一心要搞江聿柏，甚至会让他们和离。

为了天下苍生。

“夫人，小侯爷没有选择后者。”小厮看着方怀玉喃喃自语，满是忧虑，他加快了语调。

他说：“我也是天下苍生的一名，我和我的夫人都是。我爱我的夫人，也是爱天下苍生，臣子爱妻，效力于天下，这是都要做到的事情。”

江聿柏二者都要，他挺起腰板说：“众口铄金，臣解释不了。臣愿用一家忠烈名节担保臣的忠贞之心。我不会放弃我的夫人，若天下需要我自证，那么臣听凭处置。”

方怀玉没想过江聿柏会如此言行。她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一不小心成了故事中人。她被江聿柏坚定地选择了，江聿柏抓住了她的手。

夫妻本来是一体，是要共同面对着风雨的。江聿柏既然选择了她，她便不能够让江聿柏担忧。

“那么责罚是什么？”

“皇上什么都没说，只让这些天江聿柏别上朝堂。侯爷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可是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看着自己骄傲的儿子退朝。”

“小侯爷被太子留下来说话了，我先回来的，这会子想必也快到府上了。夫人您有什么话，自己和小侯爷说吧。”

方怀玉只听到了快到了这几个字。她看了一眼如音，看到了如音对着自己笑了笑，她心中定了下来，她提着裙摆，一如少女时代的她在家中的院子奔跑那样欢欣。

她穿过了庭院，又跑了好几道回廊，原来这个家这么大，她和江聿柏之间有这么多的路程。此刻的她心中上下，脸颊也都通红，她可要快些走，走到江聿柏的面前去。

江聿柏一如初见的模样，只是此刻他一身朝服，又不是少年模样，更多了些稳重的英气。方怀玉看到了江聿柏迈步的时候轻轻踢开自己的衣摆，用手抓住了。

迈步过去了台阶，江聿柏抬头，却意外看到了方怀玉。

“夫人，你怎么来了？”

“江聿柏！”方怀玉笑着喊了他一声，她伸出手握住江聿柏的手。

“嗯？”江聿柏回握住方怀玉的手，“怎么心情这样好？”

“我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顺风耳，你今天在朝堂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这样理直气壮？”江聿柏揉了揉方怀玉的指节，“那你为何这样开心？我可是都要被停职了，官职不保的啊。”

“你说你选择我。”

“选择你就那样喜欢？”

“对啊，可是江聿柏，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啊。我都做好了准备，也能够接受你说为了天下苍生可以抛弃我的这个选择的。”

“换做是从前，也许我会犹豫。那时候我不懂你的心思，也不知道你需要的是什么。如今我既然懂得了，哪里还有什么理由放弃你吗？”

“怀玉，你不是说，你想被人至死地爱着吗？”

这句话是方怀玉一年前说的，那时候她才重生，还不知道江聿柏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她被打了板子却不肯低头，那一天她对江聿柏说了这番话。

江聿柏还记得。

“如果我说放手了，你是不是就会失望？我都知道我心爱之人那样爱着我，我怎么会让她失望呢？”

“只是怀玉，我现在极大可能跌入低谷，你跟着我也许会受苦。”

江聿柏还没说完，他还要说什么的，可是方怀玉却没让他说下去。方怀玉怀抱了江聿柏，绸缎柔软，冰凉地贴着方怀玉的脸颊，但是她心中却很欢喜。

“不会的，江聿柏，我相信你。就算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了，你真的倒下了，我带你回我的娘家。你可以入赘我们家，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侯府伯爵人家，可也是大家，也不用你辛苦劳作，也可以读书写字的。”

入赘，都想到了这个吗？

江聿柏笑了：“倒也不至于这样破败吧，就算我们家倒了，也能混吃等死。”

“哦？混吃等死这句话怎么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呢？”方怀玉也跟着江聿柏笑，两个人一起往屋子里走去。

只是江聿柏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方怀玉先开的口，她温润地看着江聿柏，“方才你不在家，我都想明白了。江聿柏，你心中担心的那些，我都知道。我决定与你一起，面对这场风雨，有难同当。”

“怀玉，其实你不用……”

“我被人至死选择了，心中高兴，自然要投桃报李。江聿柏，我可是你的夫人。”

江聿柏没说话，他的眸色中带着悲悯，不一会儿他抚摸上方怀玉的脸颊，淡淡道：“你是穿过了多少的风雨才走到我面前的呀，我曾以为我做的那些足够补偿你，现在看来，一辈子是还不清的。”

“所以，是丞相吗？”方怀玉抓住了江聿柏的手，她先清醒过来。江聿柏曾经说过，太子想要制衡的，想要钓的，是更大的鱼。

今日朝堂，看似平静的一场对弈，却是丞相拱起火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