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总，秋总，骆董让您现在、马上去他办公室！”

行政经理小文急切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时，秋灵正与设计师小梁和装修师傅一起泡在建材市场里找物美价廉的原木地板，从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她听出了“大事不妙”，秀眉不禁微蹙，捂住手机向身边的人示意了一下，快步走到了店外，顶着烈日有些麻木地问道：“骆董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那批家具的事情，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正在办公室发飙呢，我们都快顶不住了，您赶紧回来吧。”小文明显带着哭腔，想必已被狠狠虐过了。

秋灵抬手看了看表，在电话里安抚她：“知道了。我这边弄完就赶回去。最多一个小时吧，放心，天塌不下来。”

小梁见她走回来的样子，担忧地问道：“灵姐，公司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秋灵停下来深呼一口气后挤出笑容，摇头说：“没什么事。我们抓紧吧。今天既然来了，就要有个结果，我刚挑中的几款里，你觉得哪个性价比最高？”

小梁笑了笑，露出钦佩的神色，亮出大拇指：“你的眼光确实好，这几款正是当下最流行的，选哪个都不会差，他家又是知名品牌、厂家直供，性价比非常不错，整个建材市场里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更符合你们要求的了。”

“既然这样，就定这家吧。你帮我再压压价。”秋灵刻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道。

小梁一听，把她拉到门外，苦着脸说：“灵姐，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价都快接近出厂成本了你还要压，再压商家就没利润了。再说，你要的量也不是很大，很难再压下去的。”

秋灵看着他笑笑说：“做生意哪有不喊价的？空间绝对是有的，我带你来，不就是看中你够专业，懂行情吗？”

“姐，我可是做设计的，不是做采购的。”小梁颇感无奈。

秋灵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揪掉了上面的一根头发，轻描淡写道：“你是做老板的，无所不能，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梁总你吗？”

小梁消受不起她的奉承，连连摆手：“得得得，姐，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今天要是不帮你砍价，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放我走？”

见秋灵正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自己，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只得认命地叹口气，然后又不服气地嘟囔道：“姐啊，花的又不是你自己的钱，用不着这么省吧？”

小梁觉得这位姐精明之中却又带着点傻气，别的打工人拼命找机会捞外快，她倒好，一点歪心思都没有，拼命帮着公司省钱，白瞎了那一脸精明像。一天下来，他们腿都块跑断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相对满意的，还想着砍价。不禁有些羡慕她的老板，这样敬业又忠诚的员工，为啥他就遇不上呢？

秋灵看了下手表，已是下午五点，再不回去的话，就该下班了。她快速交代小梁：“好好谈，我等你的好消息。我先回公司了。”走了两步又回头丢下一句：“晚上一起吃饭。老地方，先到先等。”

小梁摆摆手，无奈地看她匆匆开车离去，耸耸肩，转身带着装修师傅又杀回店里，开始软磨硬泡。

二十分钟后，秋灵回到公司，刚上到10楼，便被早已等候在电梯口的行政助理CiCi拖进了办公室，一路上终于弄清了骆董今天突然火山大爆发的原因。虽在她意料之中，但老板的火气之大却是她没有想到的。

大老板骆应明此刻正坐在他的临时办公室的大班椅上，用鼻孔正对着一众蔫头耷脑不敢直视他的下属。透过玻璃隔墙，秋灵看到行政经理小文站在人群末尾最靠近门边的位置，时不时偷瞄着紧握在手里的手机。见到推门而入的秋灵，她瞬间舒了口气，朝她暗暗使了个“悠着点”的眼色。

骆应明见到秋灵，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不知为何又噌噌噌的冒了上来，还未等她站定，便劈头盖脸地骂道：

“秋大总监，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公司现在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你们部门这些人，都干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把公司内部事务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管的吗？到底能不能管好，不行的话，就主动让贤，别一天天的霸着位子不干正事！”

他骂骂咧咧，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觉得坐着骂人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又站起来，叉着腰，来回走来走去，然后停下来，指着秋灵的鼻子说：

“秋总，你们部门这次太让我失望了。我没有想到一个办公室装修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能给我搞砸！你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事了，前面几次不都做得挺好的吗？为什么这次却出现这么多问题？到底是你的能力下降了，还是我对你太高估了？啊？！你说说看？”

秋灵马上低头道歉：“骆董，对不起，这次装修上出现的问题确实是我的疏漏，我很抱歉之前在考察供应商时工作没有做到位，太过于相信一家三十多年的老牌家具企业的信誉口碑，对他们的生产过程没有逐一把关，这才导致这批次家具出现异味，且家具样式没有达到您满意的程度。这与团队其他人没有关系，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我承认个人品味还有待提升改进。请骆董您多包涵，给我们补救的机会。”

“哼，话倒是说得蛮漂亮的。就是做的这些事却一塌糊涂！你说怎么补救？公司绝对不会再额外支付任何费用！”骆应明脸色铁青，对她的这番说辞并不买账。

“骆董，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把现在发现的问题反馈给厂家，让他们负责人来一趟，一起商议后续怎么处理。当然我们会极力争取让对方答应我们无条件退换货。”秋灵深知骆应明的脾性，对他的横眉竖眼习以为常，回来的路上就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你以为退换货就行了吗？那耽误我的时间怎么算？你还想让我在这个临时办公室里待多久？”骆应明双手抱胸，一脸不爽地看向秋灵，想从这张秀丽的脸上看到愧疚、不安。毕竟他都已经表现得如此愤怒了，作为下属的她，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可是，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秋灵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面无表情地向他道歉：“骆董，抱歉。在协调好这些事情之前，恐怕还得委屈您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但我保证，会尽快完成剩下的事情，让您早点搬到新办公室去。”

骆应明脸色阴沉地追问道：“我最讨厌听到尽快、早点这些不确定的字眼，你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到底是哪一天，几月几号？”

秋灵说：“骆董，我现在恐怕回答不了您。能否等我与厂家和装修单位谈过之后再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

骆应明一听，彻底失去耐性，大吼道：“你看看，你看看，除了敷衍、拖延，你们还会干什么？！！如果公司里个个做事都像你们这样，公司老早就完蛋了！你们这些二线部门的人，实在是太悠闲了。天天就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敲敲键盘，喝喝茶，做起事情来却错漏百出、拖拖拉拉。公司养着你们这些闲人有什么用？！一群废物！”

骆应明越说越大声，骂声传遍了整层楼的每一个角落。他骂人的时候，向来是恨不得把人贬到尘埃里去的。

“秋灵，我告诉你。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公司的老员工，以为做了总助就了不起了，就可以躺平不作为了。这公司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你的责任，你都必须给我盯紧了，出了任何问题，我都拿你是问！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大权在握，就可以我行我素，胡作非为。这次我们支出的家具费用是历次最高的。我是不是反复交代过你，必须将环保放在第一位，家具不能有一丁点异味，不达标的产品绝对不能进入我们的办公区域，否则会严重危害到我们大家的健康。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办的什么事？这些家具味道这么大，合理吗？正常吗？你口口声声说是反复考察过多家供应商，经过严格筛选评估，最后谨慎选择了这家供应商，但是为什么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你觉得你们的工作流程没有任何问题，那我不得不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他话说得如此直白，就差直接指着秋灵的鼻子骂她暗中受贿、中饱私囊了。对于这种莫须有的猜忌指责，秋灵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她挺直了腰板，直视着骆应明，不卑不亢地说道：“骆董，我做事向来坦荡，问心无愧。您若是有所怀疑，可以让人去调查。如果您觉得我无法胜任现在的工作，我也服从公司的任何决定。”

骆应明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何到了此刻还敢跟自己硬杠，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厉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不要威胁我，以为我动不了你！我可以扶你上去，也能拉你下来！你工作做的不好，还不能说了？说重了还有脾气了？还敢跟我顶嘴了，是吧？好啊，你要这么牛，就不要让我挑出任何毛病来。你做得到吗？”

若在以前，秋灵可能早就闭嘴，不再为自己辩解半句。但是，今天她突然不想再忍了，当着众多下属的面，直言不讳道：“骆董，抱歉。我不是神仙，做不到尽善尽美。我只是在尽力做事，如果有哪里做得欠妥，您当然可以批评，我也完全接受。只是希望您能体谅跟包容我们这些下属的能力不足，不要说毫无根据的话。”

“什么叫毫无根据的话？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我说一句，你驳一句，是吧？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嫁不出去。你脾气这么倔，不懂得服软，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我劝你，女孩子不要太过于争强好胜，否则，可能真的会孤独一辈子的。”骆应明终于拿出了他的杀手锏，对人不对事，开始人身攻击，还专往人心窝子戳！

秋灵怒火上涌，正想回怼一句，包里的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起，她只得赶紧拿出手机挂断，上面显示的是设计师小梁的来电。

骆应明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她挂断电话，讥诮地说：“秋总还真是业务繁忙，做了高层后果然就不一样了啊，开会的时候把手机调静音这样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你下面的人可都看着呢。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你的部门做出这些奇葩的事情来。这次装修，工期拖拉，家具又贵又不好用，说还说不得了。我今天算是看清了，这些全都是你造成的！你们部门所有人，包括你在内，统统给我反省，明天下班之前提交一份整改报告给我！就这样，其他人都滚出去，秋总留下！”

在骆应明厌弃的眼神下，被骂成木头的几个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远离董事长办公室后，采购经理悄悄跟小文咬起耳朵：“秋总太惨了，骆董这次也真是，啧啧啧。”

小文委屈地说：“太冤了。工期延误明明是因为骆董自己不满意设计稿，光是修改图纸就花了一个半月，还要招标比价，真正开工不到一个月，就逼着交付，这怎么可能嘛？还有家具也是，样式是他自己看过图片确认过的，看了实物后又说不满意。还有明明人家供应商说了，刷过油漆的家具一般要在厂里停放一段时间散味才能送过来，要不是骆董一再催促，急着拉过来，也不会新漆味道那么重了。还有那个地板的事情，明明是骆董亲自交代秋总让他的司机负责，说他以前干过建材，比较懂，交给他放心。结果做出来货不对板，被骆董骂得要死，然后又推给秋总，帮他擦屁股。这些事，哪件不是骆董自己搞出来的，现在倒好，全都推给我们，说是我们办事不力。哎！”

采购经理也唏嘘不已：“哎，谁叫人家是老板呢？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是背锅侠。不过幸好今天你把秋总叫回来顶雷，不然我们就惨了。”

小文担忧地说：“哎，刚刚骆董那话说得太难听了。我看秋总脸都青了，真怕她一个没忍住就冲上去扇人。”

采购经理也深感不平：“是啊，骆董最喜欢捅别人的痛处。秋总单身怎么了，难道有罪吗？再说这事跟工作又有什么关系。不讲理，还人身攻击，真是无语。”

小文叹气道：“哎，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还得回去加班写整改报告。”

采购经理也叹道：“我也是，还要给厂家打电话，让他们负责人明天过来谈判。要是人家不答应退换货怎么办？合同里可是写得非常清楚，无理由不予退换货。这家具异味又无法证明是人家的产品不合格。太难了。”

小文安慰她：“别担心，不是还有秋总在吗？她一定能想办法说服对方的。”

“但愿吧。”采购经理满脸无奈地转身朝自己工位走去。